在返回甘德尔的途中,这个叫陈举的中校舰长对我非常殷勤,拍马屁拍到了发自内心的程度,不住地啰嗦他是与我同生于川北专区的老乡,离我家只有两三公里,从小就仰慕我的光辉事迹(卖海豹油摇摆机么?),虽然因为命不好被招进了奥维马斯幕府,却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因此在这次“奥逆马斯”作乱中,他坚定立场,坚决不与代表全宇宙人民根本利益的黄而幕府对抗,至今手上未沾过同类的鲜血,乃是纯洁得如花露水一般的极品云云。

我此时心情复杂,他说的话多数没有听进去。尽管此时应该第一时间探知实际情况,但身在敌船(尽管他们是去向江旭投降),情况随时可能变化,还是少说两句让人摸不清深浅更好。陈举见我阴沉着脸不说话,也不敢多问我什么,留下他的舰长室让我休息,亲自跑去操舵去了。在他卖力的指挥下,这艘“东莱号”护卫舰提前了两个小时抵达了甘德尔。

江旭早带了人在码头迎候,见面后便把交接的杂事丢给了副官,亲自充当警卫班长把我带到了他的司令部里。坐下了才说:“大将军竟能平安回来,真是天佑我军!适才接到陈举的电报,未确认前还不敢擅自发布这个消息,现在可以将大将军平安返回的消息传下去了吗?”

我漫不经心地说:“随便吧。”

江旭最会察言观色,连忙问:“大将军是否很疲惫?要不要先休息一晚再谈?”

“不用跟我客气了,现在我们可是休息得的吗?在东莱号上已吃了些东西,现在问题不太大。你说说这几个月的情况。”

“大将军,不止几个月那么短。”江旭苦笑道:“现在是远征时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你已经失踪一年零三个月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然而看到墙上的大钟上显示的日期,不得不确信自己的确已与世隔绝十五个月的事实。这么看来,与风萝的斗龙大战大概对我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以至于竟然会毫无知觉地在海中漂浮一年多时间,直到濒死时方才苏醒过来?实在是难以想象。不过我身边发生的难以想象的事多如牛毛,这一点并不算什么。

我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我的事一时也说不完,你先简要说一下这段时间的情况吧。”

“大将军失踪后,灵界人有一些骚动。不过无忌军的李静元帅好像对他们早有防备,因此在我们内部掀起的反乱预谋都没能得逞。事后,究竟应由谁来主持调查此事,我们先后协商了几次,但没有取得明确的结果。幻灵学院倒是去搜查了一趟,结果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使尼布楚核反应失常的装置,原来是那里出来的。”

我听了后不由微微动容,但转念一想,其实这倒是最合理的解释。能够使核反应失常的技术,人间和天界恐怕都未掌握,倒是掌握了大量零碎前代科技的幻界和灵界还有些许可能性。我又追问了一句:“华嵩他们有没有介入的迹象?”

江旭摇头否认了幻界灵界联手搞鬼的可能性:“可以确定华博士的团队跟那件事没有关联,事后对干扰器的调查研究还邀请了他们,华博士感兴趣的样子是伪装不来的。他声称干扰器的运作机理补充了他们一个重要的技术盲点,值得花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功夫去研究。现在干扰器的破解研究仍在进行,但那种设备的运作方式和分布点很令人头疼,到目前也没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这倒让此次内战成为了一次相对比较干净的常规战争,否则以我们两家的力量,恐怕会打得尼布楚很多地域都无法生存。”

“明白了,那就好,内部的敌人是越少越好。幻灵学院是查抄了,灵界的军队呢?”

“其余的灵界部队都在长恨天的费里亚军中。它当时已是东部方面军的司令,应直属于大将军,我和辛巴联名发去的调查照会被长恨天以‘军情紧急,不能妄动,且本部灵界军团皆忠心耿耿,与极个别发动叛乱的野心分子不同’的借口挡回了。因此灵界部队到现在也没能惩处,还在与费里亚军一起作战。不过这一年来他们表现得倒也中规中矩,找不出毛病来,目前尚无法质疑他们的忠诚度,也无法查实他们与袭击大将军事件的关联程度,暂时不好处理。”

“处理他们倒是小节,毕竟他们人少,我们也有对付他们的战术。稍后可以见见他们,看看他们的态度,他们在这里出生入死打了那么多年,也不见得跟后面的元老是一样的想法。让我担心的是老长哪。”我想起了洋子说的噩梦:“现在越来越担心了。”

江旭说:“按理来说,长恨天是最早跟随大将军的费里亚部族领袖,忠心赤诚都经过了大将军的亲自考验,应该没有问题才对。它在安基马的作战也打得很不错,给奥维马斯的后方后勤补给基地造成极大的困难。大将军失踪后,我们控制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消息,勉强维持着局面,僵持到去年十一月三日时,金太郎元帅从外太空作战回来了。他不但击溃了去剿灭他的那两支奥维马斯军分舰队,还招降了其中大半。逃回来的少许已不成体系,奥维马斯便命他们沿海自行巡游,寻找战机上岸骚扰。今天来投降的东莱号就是这样一艘骚扰舰,已经在玛斯库外海转了一年了,不过的确没什么破坏记录,因此我准许了他们投降。”

江旭接着又讲述了这一年多以来发生的数次大战役。总的来说,虹翔消灭了三个奥维马斯的分舰队后,奥维马斯的空中力量就不再对其形成绝对优势。期间本菲卡率领讨伐星界军的败军返回,但中途就被虹翔诱降了不少,以至于虹翔的实力暴涨为五个满编舰队。本菲卡因战斗不力致使主帅郭英雄战死之事和部属成片叛逃两罪并罚,受到了奥维马斯的贬斥,那个大舰队的残军被拆散后合并到奥维马斯军的其他舰队中,反而使得其他舰队军心和士气受到进一步打击。奥维马斯的陆军在各个战场上也逐渐出现了劣势。

这一年多来,经过安基马的三次战役、小松山两次战役和哈塔莱部队的渡海突袭战役,奥维马斯军遭到一次又一次的重大打击。在长恨天的打击下,克隆人军队的补充也远远低于消耗的速度,全军的势力越来越弱。一个月前,双方又在小松山以南的断脊山打了一场开战以来最为激烈的会战。会战开始时,双方的总参战人数超过五十五万,战舰超过七百艘,双方的陆军、空军数量和炮火总量基本平衡,然而在持续一周的以炮战为主的接触战中,奥维马斯军的运气却背到了极点,在我军炮兵如有神助的高概率射击下,所有陆基阵列雷达都几乎被一击即溃,只能用光学瞄准方式与我军对射,结果炮兵几乎全灭,失去炮兵掩护的步兵在我军的掩杀下也是损失惨重,连装甲兵总司令高卢也在我军的炮击中被击毙,尸骨无存。在紧要关头,奥维马斯幕府的韩曾元帅又率领他的攻击舰队叛逃到了我军一方,造成奥军军心大乱,许多本没有策反过但一直摇摆不定的舰长和部队指挥官都率领部队和装备逃了过来,转瞬间两军兵力对比变成了五比一,成为了一场干脆利落的屠杀。

听完之后,我淡淡地说:“没有我在,你们一样做得很好啊。特别是断脊山之战,参加单位有三大方面军和太空军的部队,尚能协调配合一致,实属难得。韩曾这家伙最会看风使舵,虽然早在向我们传递情报,但如果你们打得不够好,不足以让他认为奥维马斯军已彻底没有前途,他是不会叛逃的。”

“是啊,最后老韩算是断脊山一战的最大功臣了。大家都很难办,还不知道究竟怎么封赏他好呢。”江旭呵呵笑道:“幸好大将军及时出现了,这些难题就由上位者处理吧。”

我摇摇头说:“别光说好听的,说说难听的吧。经济现在怎么样?”

江旭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大将军,属下是西部方面军的司令,财政方面的事问内藤阁下比较合适。”

我瞪了瞪眼说:“打什么太极推手?她现在不在就由你来回答!就算没有精确数字,你的兵是吃干还是吃稀总是知道的吧?”

江旭只得很不情愿地说:“非常糟糕。尽管奥维马斯军比我们还要糟糕,但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的程度,恐怕我们的经济即将崩溃,用贵金属货币搜刮土著居民财产的行为也越来越受到质疑和反感。内藤阁下为这个操碎了心,比以前憔悴得多了。”

我冷冷地说:“搜刮了那么多年,人民还不长记性就不算智慧生物了。”

江旭说:“我们来到尼布楚后就是一直打仗、打仗,接着打仗。基础工业基本上都是军工有关的,至今没有形成独立造血可持续发展能力,全靠这些年来用三星的贵金属货币供应刮地皮。据内藤阁下私下里说,大概已经维持不了几个月了。军火也只够再打一次中等规模的战役。相对来说,长恨天那边的情况比我们还稍微好一些,他毕竟继承了费里亚第二帝国的家底,尼布楚城附近还有一点成体系的产业。现在想来,如果不是用冷兵器部队的话,我们根本撑不到现在。”

“的确是那样,但却在内战时期不得不将本已很紧缺的资源浪费在军火上。你认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可以怎么做?”

“大将军又在考我了吗?”江旭笑了笑:“这种事还真得大将军出面定夺才行。我们最近仗打得好,招降纳叛的工作进行得顺利,人越来越多,军粮就更加吃紧。长恨天那边其他的还过得去,粮食供应却也是吃紧得不得了。依照我的看法,唯有在局面大好时立即将军队大规模复员,转化为生产力才行。好在现在技术先进,倒不用大家都去插秧种田。但即使是建立起码的食物自给的科技农业体系,也得要好几十万人才行。起码得将八成以上的常备军转业为生产者吧。”

“留二十万军队够吗?”

江旭耸肩道:“二十万都嫌多。如果留二十万兵,将由四至五人养一个兵。如果还加上一些费里亚必须供养的人口,这个比例还得加重,压力太大了。毕竟一共只有这么点人口,土著生物的智力短时间还难以指望,只能靠人类出力做事,多一个人吃粮,少一个人干活都是很吃力的。”

我眉毛一挑,说:“这么说,安基马那边已经不用打了,只需要将奥维马斯那群人饿死不就好了?”

“不行,因为我们现在的人数比他们多得多,因此军粮比他们还紧张。”江旭说:“非得尽快进行决定性战役不可,不然大家只有派出一半以上的部队专门去打粮了。”

我叹息道:“真不好办,没有一点宇宙霸主即将统一世界时的辉煌自在。”

“大将军,这只是一时的困难而已,我们一定能克服的。全球议会这段时间也开始与我们接触,不过知道大将军不在,奥维马斯势微后提出了许多无理的条件,我们一直没有回答。大将军现在回来了,大概能从他们手里再得到一些?”

“没那么容易了,真的没那么容易了。”我摇了摇头:“谁看不出我们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候?狠话都是要底气来保障的。我们现在可有杀回主星打粮的实力吗?没有吧!他们提了些什么要求?”

江旭耸耸肩说:“杂七杂八的要求多了。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要我们交出攻打亚当斯侵略主星的罪魁祸首。”

“此事易耳。”我漫不经心地说:“把奥维马斯许配给他们就是了。你们会很快把他捉到吧?”

江旭笑了起来,说:“相信会的。”

“对了,帮我查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北极的台风圈附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现象。”我打了个哈欠:“夜深了,我就先休息吧,其余的事明天再说。”

“大将军,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江旭面露难色地说:“终究得告诉你的,虽然一定会让你很扫兴,但就让我来当这个刺头好了。”

“不用如此痛不欲生地表现忠心,什么事?”

“eva上校去年在塞尔摩战役中受了伤,至今尚在长野岛疗养。”江旭说:“属下去看望过她。其实伤势本身不重,但中毒的后遗症比较重,而且为大将军的失踪伤心欲绝,形容憔悴得很。不过,属下适才已经把大将军返回的消息传过去了,想必她现在一定很高兴。”

我几乎想立即命他安排专机飞到长野岛去,不过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了。战事已到了收宫阶段,每一步都要仔细考虑后再抉择,还是先忙公事吧。而且因为洋子的事,我现在心里有些乱,大概想清楚了安排好了再去见她更好。于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正想挥手让他下去休息,忽然想到一事,说:“李静现在在哪里?”

“他的部队刚换下来轮休,驻地就在甘德尔。”

“马上把他找来,睡前我有些事要问他。”

李静来得很慢,我已经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等了个把钟头了。他见到我就连连告罪,说正在参加士兵联欢,事先没打招呼,所以通信员寻找得晚了。我摇摇头表示没什么,问:“六三年时,你是什么身份?”

李静回答道:“卑职六〇年就接任家族长了。”

“那六三年前后,无忌军的家主传承内幕,你是应该了解一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