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欣喜,反而眼神一沉:“齐誩,你该不会在找借口吧?”

齐誩这一刻眼睛微微上抬,那种讥讽的目光仿佛是他好胜心上的重重一锤,忽然翘了翘唇角:“我行动不便,手机不在身上,你还怕我凿开墙壁出去不成?——是你太瞧得起我,还是对自己太没有自信?”

关键还是最后那句。

男人天性遇硬则硬,遇软则软,齐誩的态度看上去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锋利,他也不必去做那种两败俱伤的事。

遇到齐誩是一个意外,听到他狠狠折辱自己一顿更是意外。

意外与意外的叠加足够燃起男人的征服欲。

“那好,你去好了。”不用着急,反正他有的是时间,而且把人逼急了对他没好处。

“更让我意外的是……你居然转性了,对着男人的身体已经不觉得反胃了?”齐誩这时候再笑一声,看不出表情里的冷与暖。

男人一愣。

当年读书的时候虽然和齐誩有过一段时间交往,但是面对一个男人的躯体仍旧本能地感到生理排斥,互相抚摸的时候也不想去碰任何提醒自己对方是男人的部位,闭上眼睛把对方假想成女人才舒坦。出于好奇看过几部GV,结果看都没看完便吐了。心想——自己还算一个正常人,只限于表层的身体接触应该算不上“有病”。

好在齐誩是一个懂得知足的人。

当时一个拥抱就可以打发他好几天,偶尔兴致上来,亲一口也无妨。看着他用手遮住那只发红的耳朵,心里甭提有多得意。

可现在,眼前这个齐誩已经不同了,仿佛坚冰一般。

不过男人坚信打破那种外壳,里面依然装着过去的单纯和柔软,可以让自己捏在掌心。

“人是会变的。”男人这么解释自己的思想转变。

经过这么多年的婚姻,正值七年之痒,因为孩子的出世夫妻感情渐渐不如往日,和身边的某些男同事一样,普通的家庭生活令他感到单调,甚至乏味,总是忍不住想入非非。

或许,是时候寻求一些新鲜感和刺激感了。

齐誩默不作声听到这里,似笑非笑,一字一句重复。

“看来人确实是会变的。”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对象是你,你不一样。”男人连忙补充。他分辨不出齐誩的神情中藏着什么含义,还不忘送上一句自以为贴心的话,在掩饰自己真实想法的同时亦可以讨对方欢心。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最不吝啬的即是甜言蜜语。

齐誩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扯了扯右手,男人犹豫了片刻后果然慢慢松开。

在对方直勾勾的紧盯之下,他一步一步迈向浴室门口,跨进门槛之后不动声色地重重把门阖上。

关上门的瞬间,他第一个动作便是摸上那个反锁按钮。

顺利按下去后,他死死抵住门板,几乎溺毙似地深深吸一口气,手指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一直发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反手回去迅速拧动一下锁头,确认已经锁起来了,这才踉踉跄跄向前走了两步,极度疲惫地坐到浴缸边上。

“呵呵呵……”

不知道为什么会笑,还是用那么难听的声音。

颓唐地低下头,看着地板,上面那些冷冰冰的白色瓷砖让他想起昔日的许多东西。

譬如婚礼上新娘子洁白的婚纱。那时候,他念出来的祝福每一句都还记得,那姑娘脸上的恬美的笑容他也记得,很好的姑娘,为她不值。

譬如自己车祸后住院入住的那间空荡荡的病房。现在喉咙里跟咽下米饭的时候一样,每吞一下都是苦涩的,煎熬的。胃部隐隐绞痛起来,像是被什么掏空了,却不想吃任何东西,反而有干呕的冲动。

又不是快要死的人,那些记忆的碎片却如同走马灯纷纷掠过,印证他忽然间似乎变得一文不值的过去。

不……或者说,他的确已经死了。

至少身体里有东西被彻底埋葬了,尽管葬礼的全过程很灰暗,但是他庆幸自己得到了最终解放,不辜负今天被男人当成垃圾般的仅存的一点点信任感。

齐誩慢慢把头抬起来,面向浴室那面巨大的玻璃镜。

自己脸色如蜡,和白炽灯管没有任何关系——亏那个男人对着这副鬼样子还能产生那种龌龊念头。他讽刺性地冷笑两声,笑对方,也笑自己,然后嘴角再度向下,恢复到没有表情的状态。

抬手看表,时间已经过了七点。

他坐在这个地方确实没办法凿开墙壁,钻一个洞跑出去,不过只要男人松懈到让他能够反锁房门,他就可以无限空耗时间。

时不时可以听见浴室外男人来回踱步的声音,听出来对方逐渐流失的耐心。

齐誩等了有十分钟左右,为了不让对方起疑,他拧开浴缸内的水龙头,让花洒开始喷水,不出片刻浴室内满满地被水流声所占据。

抽风机处于打开状态。

从他这个位置能感到一阵阵冷空气穿过门缝,钻入裤腿,两边腿渐渐漫上来一股凉意,后背却被水蒸气熏着,一冷一热,齐誩用手扯住自己的衣领,驼着背,仿佛一团被撒了盐的海螺肉那样紧紧收拢起来。

——好久没有体会过因为血糖不足产生的四肢发冷的感觉了。

那是自己还日夜颠倒、疯狂工作的时候才会有的,和沈雁在一起后基本没有再犯过。沈雁会为他准备香喷喷的热食,微笑着看他一口一口吃下那些圆润饱满的米粒。

现在饭菜大概都凉了……

“就算凉了我也想吃,”之前心如死灰的时候还一滴眼泪都没流,回想起沈雁做的饭菜,忽然间压抑不住,硬是阻挡不了眼睛里的东西狼狈地滚出来。他的嘴唇狠狠咬到发白的地步,颤声道,“沈雁,我想吃……”

“砰砰。”

这时,隔着浴室的门,齐誩忽然听到房间大门传来一阵敲击声。

他一惊之下屏住呼吸。

下意识看了看时间,从他进来这里还不到十五分钟……不可能,那也太快了。不可能。

明明逻辑是这么告诉自己,心跳仍然忍不住加剧,倏地从浴缸上站起身来。

门外的男人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敲门,做贼心虚,居然慌得叫出声:“谁?是谁?”

齐誩疾步走到门后,把耳朵附在上面,全神贯注听门外动静。这时候,一个老年人的声音忽地响起:“开门,我忘了拿我的东西——”

男人听见门外是一个老人,微微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大约是走错门的同层房客。

“大爷,这不是您的房间,您肯定是看错了。”想也不想就这么嚷嚷回去。

瞧了瞧门孔,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不过他并不介意,只希望对方赶快离开,不要惊动更多人。

“啊?”居然还是他最厌烦的那种慢吞吞的,常见的老年人的说话方式。

“您认错门牌号码了。”

“听不见。”老人似乎不仅仅老眼昏花,而且耳朵还不太灵光。

“我说大爷您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是您的房间,没有您的东西!”男人皱起眉头抬高音量。

“听不见。”老人仍旧重复这一句话,门还越敲越响。

“啧。”男人眼看浴室的门还紧紧关闭着,心想一个说话都颤巍巍的老头子构成不了什么威胁,便动手扳下房门门把,悻悻道,“我说大爷,您怎么——”

门刚刚开启了一道缝,男人突然感到门板“呼”地一下朝自己打来,被那股强劲的推力推得整个人几乎往后一摔!

惊愕之余,他慌慌张张站稳脚跟,正要抬头,手腕两侧猝不防被一个人扣下,疼得他条件反射地一提手臂,却不料接下来自己手肘旁的关节也被牢牢捏住,正卡在控制手部力量的那根筋上。

这个地方是人体最薄弱的要点之一。

男人的手臂一时间剧痛无比,不禁“啊”地惨叫一声,然而下一秒钟整条胳膊都被拧了回去,终于膝盖一塌重重跌倒在地。

“我说你房间里有我的东西,而我要拿回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沉沉压下来,与刚才的老人音完全不同,散发出隐隐的愠怒,“你没听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