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是真的吗?”

“老四”会问这句话,证明她本人也不愿意去相信。

——没有人会相信的。

沈雁一言不发默默低着一对眼眉,最后神情疲倦地用手轻轻抹了抹脸,分不清到底是手更冷,还是脸更冷。

“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已经过去了。”是的,过去了。时间能改变一个人,又或者,两个人。

自己也不想再执着于一件别人不会相信的事。执着,无益于任何一方。“老四”他们这样的局外人毕竟在局外,介入的空间有限,只有局内人和局内人之间可以彻底把事情摊开来谈。而如今,他们只欠一个面对面的时机罢了。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你把他说过的话忘了吧。”沈雁的声音听上去仿佛一个连续七十二小时没有休息过的人,有点儿嘶哑。

“……好吧。”对方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有自己的苦衷,于是叹一口气,微微苦笑道,“老六你这个人怎么说呢……有时候太体贴,太顾全大局,什么都忍。老二追问你的时候你没有提老五,是因为不想让他们产生隔阂吧?”

“老二对配音是真喜欢,人也没什么心机,和老五关系又好,让他知道这些不会有任何好处。”只会节外生枝,何必。

“老四”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

她似乎踌躇了一下该不该替那个人争取回一些印象分,局促了好半天才终于开口。

“其实,老五对朋友还是挺上心的。譬如老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曾经当过一阵子的职业配音,无奈碰上一个重钱不重才的工作室,为了讨好客户硬逼他配成这样那样,他火气一上来就不干了,商配连碰都不愿意再碰了……老实说,以他的实力而言太可惜了。老五这次半哄半骗把他拉进商业比赛,就是为了让他的才华再一次被人挖掘到。”

沈雁不作声。

“老四”的笑有些涩,缓缓道:“虽然我并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我希望你们有一天能够坐下来好好把话说清楚,错了就认错,该打架就痛痛快快打一架,而不是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我知道。”这时他低声回答。回答了两次,一次给对方,一次给自己,“我知道的……”

沈雁关机之后,走出书房,没有开灯。

唯一的光源是外面隐隐照进来的街边的灯光,像在客厅的黑桃木家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黑白分明,冷暖自知。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好一阵子,目光轻轻环视一周这间他和爷爷曾经待过的屋子。

屋子里住着的人从两个变成一个,然后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又变成了两个——他不想,也不会让这个数目再次回到“一”。

“呼……”

他叹出一口气,缓缓甩了甩头,总算迈开步子回到卧室门前,轻轻扳下门把。

“咔嚓。”

门开启的一刻,他忽然见到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明晃晃地一闪——那里大约是枕头所在的位置,与此同时传出一阵被褥匆匆盖过去的簌簌声,接下来就没动静了。

沈雁先是愣了愣,片刻后即明白过来。

他不声不响走到床边,突然冷不丁地扑下去,硬生生压住了羽绒被,连带羽绒被下面的人也结结实实压住了。那个人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如同被渔网一下子从水里捞上来的鱼,隔着厚厚的一层被子在里面猛地往上一弹,活似鱼尾巴惊慌拍打的样子。

“不好好睡觉,还偷偷在被子底下玩手机?”

沈雁低声说。

双手不知道为什么几乎立刻就找到了对方的双手,牢牢扣住不许他把手里的“罪证”藏到枕头底下。

说话时,声音捎着气息轻轻扫过他的脸颊,把他鬓边的头发都吹开了一两根,颇有几分……惩戒的味道。

——被抓住了现行。

齐誩一时间有些赧。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行”,可被沈雁这么一问话,脸上不由自主就开始发烧。

他轻轻一挣没挣开,而且上面这个男人几乎就是抱住了他,左右两边手肘把他两侧的空间限制得死死的,连转身的余地都不留,更别提脱身了。

他不得不考虑采取软化法。

“我……睡不着嘛……”

实在是因为白天的时候睡太多,现在人还精神奕奕。沈雁还在书房那会儿,他一双眼睛圆睁睁地盯了天花板三十分钟都没困,无聊至极,才把手机摸过来刷刷微博,不料被逮个正着。

“周围那么黑,手机屏幕又亮,弄坏眼睛怎么办?”沈雁非但没有被软化,还皱了皱眉,声音更加低沉,“你要是不心虚,为什么还偷偷摸摸地不肯让我发现?”

……心虚,当然心虚呀。齐誩小小地咳嗽一声。

在自己的身体健康方面,沈雁的态度一向坚决。

“好啦好啦,我错了,你松手好不好?”

沈雁没松手。

齐誩没办法。

双手已经失去自由,全身又如同茧子般团团裹在被子里动都动不了,上面的人的体重还压了一半过来,根本不可能挣扎。他只好认命地使出最后一招,身体忽然轻轻向前一挺,仰起头寻找到那个人声音的来源,随后狠狠堵上。

“唔——”

沈雁正好微微张开口打算说些什么,齐誩的舌尖已经送了一半进来,捎着些许冬天里特别珍贵的濡湿的味道,把他尚未出口的话轻轻顶了回去,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他下意识闭起眼睛,匆匆喘一口气。手不自觉有所放松。

齐誩趁机抽出两边手,低低笑着揭开被子一角,也顺便揭开他最外面那层衣服的一角,在黑暗中一边摸来摸去一边剥干净,将他也密密实实地卷进被窝,双手双脚都缠过去,肆意亲了许久。

直至两个人都有些透不过气,齐誩终于微微松开口,和对面的人鼻尖抵着鼻尖喘到了一块儿。

待呼吸平定下来,他忽然玩心一起,轻轻笑着一翻身将沈雁反压在自己下面,效仿这个人刚刚压过来的姿势大大方方地躺上去,头埋到耳根与脖子交界的地方,还微微往里钻,直到两副身子贴在一起才满意。他用一边手挑起沈雁锁骨前那枚扣子懒洋洋地往回一勾,心情愉快地上下拨弄。

有些意外地,沈雁居然任由他上下其手,亦没有再追究他玩手机的事,只是默默将手臂弯回来揽住他,侧头亲了亲他的发丝,温存不尽。

忽然,沈雁轻轻唤了一声。

“阿誩。”

“干嘛……”这么叫我。他怔了怔,脸上不免微微一烫,在被窝底下窸窸窣窣地一阵摩挲,更亲昵地抱住这个男人。

“如果,”沈雁用“如果”来开始一个句子的时候,往往是因为现实中发生的某件事感到迷惘和不确定——这是齐誩的经验。但是下面说出来的内容,却让齐誩无法和他们现在的生活联系上,“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甚至于,我连这间房子、连我们共同生活的地方都失去的话,我还能继续留在你身边吗?”

齐誩愣了一愣。

“你对一个既没房又没车的人说什么呢?”回过神时,他半开玩笑地问。

可是沈雁并没有笑,反而微微收紧双臂,似乎在得到一个回答之前不会放开手。

齐誩渐渐收敛笑容,手指抚过他头发的动作里都有一种疼惜在内,认真地回应:“傻瓜,你自己不是说过‘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么?”

沈雁挨在他肩膀上的头微微一动,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

齐誩倒是继续说:“房子不能住的话,就到外面租房,反正明年去北京也是要租房的。”

“嗯。”

“要想长远一点,那就慢慢存钱买房子也行。”人生有目标总是好事。

“嗯。”

“总之我会包养你的,放心吧。”齐誩故意用自己最攻的声线这么说,便听见沈雁很轻地笑了一下,抬起手缓缓握上他的,不再言语。

——手是暖的。至少,比回家路上那会儿暖。

暖暖的可以握上一夜,握到天明。

自从正式回归电视台后,齐誩昔日忙忙碌碌的快节奏工作安排也回归了。为了把双休日空出来陪沈雁一起去北京,他咬咬牙,把一周的任务硬是塞到五天里面,从采访到外出取材一天下来都排满了,加上沈雁家离单位远,早上出门早,而回到家基本上已经是九点以后。

“齐誩,你用得着那么拼吗……”同事见他午休时间都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噼噼啪啪敲稿子,简直不得不服。

“不这样的话,这个周末没办法请假啊。”齐誩苦笑着灌一口咖啡下肚,“年底又特别忙。”

“也对,马上就要过圣诞和新年了。”一到过节,电视台里面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跟扔进铁粉堆里的磁铁似的,事情哗啦啦地全吸上身,又是节日特别专题又是晚会什么的……忙得不可开交。

所幸,吃的方面因为沈雁提前给他准备了盒饭,他勉强可以一日三餐按时吃,无奈作息方面没有选择的余地。

回到家,洗完澡,剩下的时间就只够被沈雁轻轻搂过去,连用抽屉里的东西的机会都没有,眼皮上落下一个吻,便直接沉沉入睡。

所以当宁筱筱用夺命连环call转告他九姑娘有急事找他,已经是四天以后的事了。

这天的工作行程安排有些特殊,从下午开始要赶到现场采访大型展览会,晚上则要出席单位安排的饭局,上午的时间倒是空了一点点出来。

送沈雁出门上班后,他给小归期和大雁准备好早饭,终于有机会打开QQ。

一般只有在自己这边的早上才会碰到九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