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便过了半月,到了启程去国寺祭天。

水清漪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着前面宛如游龙的队伍,心里颇为的感叹。根据史书记载,牲口要用二十八头牛,三十三只羊,三十四口猪,两只只鹿,十二只兔,祀前一个月供养于牺牲所。祭祀前三日,皇帝开始斋戒。前二日,书写好祝版上的祝文。前一日,宰好牲畜,制作好祭品。

祀日前夜,由太常寺卿率部下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可这回皇上为了将玉媚兮恢复荣宠,便将这一次的祭天仪式安排在国寺。

皇上在宫中便开始斋戒,宰杀好牲口,适才启程。皇上出行大驾卤簿队列中,最前列的是四头大象,名曰导象,后面再跟五头大象,名曰宝象,其身披珠宝做成的垫子,上面还要背上宝瓶,宝瓶里放着火绒、火石等,待祭祀时抬出来,以示不忘本。后面是乐队、金辂、玉辂、象辂、革辂、木辂五种马车,后面又是一百八十人的乐队。之后才是皇上正式的队伍,再次便是百官家眷,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水清漪看着这极尽奢华的阵仗,心里莫名的不安。这次是为了玉媚兮,皇上专程来国寺祈福,以她为民请福祉,将她册封为国母!

这些日子以来,她与玉媚兮结下了不少的恩怨。她重夺荣宠,对她并无半点好处。

“身子不适?”长孙华锦搁下手中的书卷,凝视着满面愁绪的水清漪。苍白的面容在阳光照耀下,愈发苍白透明。“还有一段路途,休息一会?”

“无碍。”表面上长孙华锦是帮着她对付玉媚兮,可到底玉媚兮于他有过恩情,水清漪岂会告知他心中所想?“这次祭天回去,便是瑞敏公主与贤王大婚,珮儿也要嫁进镇西侯府。难免心里头有些感伤罢了。”

长孙华锦知她没有说真话,也不强迫勉强于她:“郑一鸣不会亏待了她。”

水清漪眼睫颤了颤,收紧了捏着锦帕的手。从古至今,女子元贞看得极重。她先前以为郑一鸣娶过妻,以他与珮儿的交情,定是不介意。但是后来才知晓,郑一鸣只是纳了妾侍,珮儿嫁过去并非是填房。而她已经失贞,倘若郑一鸣介意……

“嗯。”水清漪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郑一鸣对她的疼爱,已经超出了对元贞的在乎。“母妃在国寺,你可要见她?”

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不见。”顿了顿,含笑的握着她冰凉的手指道:“她若遣人请你,你便去见一见她。”

水清漪颔首,心想王妃定然会遣人来寻她去过问。孟菲儿安然无恙的出来,但是孟尚书暗地里却似少了往常对待王府的热忱。暗地里勾结党羽,对付王府。这些小动作她都知晓了,更何况是王妃?

果不其然,队伍到了国寺,各自回到安排好的禅房。王妃身旁的玉芝便来请水清漪过去。

水清漪收惙了一番,便去了王妃的禅房。屋子里极为的简陋,只有简单的用品。王妃跪在蒲团上,诵经念佛。

水清漪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虔心磕了三个头,便直起身来,看着供台上的佛像,等着王妃开口。

许久,就在水清漪以为王妃要诵经完毕才会问话,正想要起身,便听到王妃厉声道:“本宫离府才半月,便发生那样大的事情!孟菲儿是王府未来的儿媳,她出了事,你作为世子妃应当去打点妥当!孟菲儿现在承了瑞敏公主的情,孟尚书倒是怪罪咱们王府不曾出力,与王府离了心!”

水清漪心中冷笑,王妃遣人通知她备礼去安抚瑞敏公主。如今,倒是怪罪她不曾替孟菲儿说话。

“母妃,我按照你的要求行事。至于为何孟尚书与王府离心,你该问问二弟。”水清漪起身,福身行礼道:“倘若无事,我便退下了。”

王妃一怔,长孙仪也插了一手?冷厉的看向玉芝,玉芝‘扑通’跪在地上,神色惊慌的说道:“奴婢得到消息,二公子写了一份口供,逼迫孟菲儿画押。”

王妃神色莫测,脸上似乎隐有薄怒,最后化成了一声低叹。

水清漪的禅房离王妃的住处有一段路程,绕过一条小道,瞧见一个丫鬟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提着食盒蹿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小路两旁栽种着葱郁的泪竹,转眼便隐去了纤小的身影。

鬼使神差,水清漪跟随了进去。转出竹林,里面一片空旷的平地上,搭建着一座小竹楼。穿着青布缁衣芒鞋的妇人,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端出里面的膳食。

水清漪看着她端出的膳食,并非是斋饭素菜,而是色香味俱全的荤菜,心里有些狐疑,这妇人是出家人的装扮,怎得能吃肉食?

“公主,您可算要熬出头了。这次祭天仪式后,您可以借机与皇上一同回宫。”秋菊声音里掩不住的雀跃,站在一旁近身伺候着妇人用膳:“太后娘娘虽然心狠了一些,可到底是为了大局着想。再如何生气,也只有您一个女儿,如今西越国与东齐国交好,太后定会召您回宫。”

妇人神色淡淡,不以为然:“她恐怕早已忘记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这些年的清苦,早已磨平了她的菱角,再也寻不出一丝往年的娇纵霸道。

秋菊也气馁了,这些年太后确实没有来过旨意。公主初初到国寺,虽然没有受到欺压,却也不见得多舒坦,该做的活儿一件不能落下。日子转好,也就是近几年,三皇子来了口信关照。

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兴奋的说道:“公主,三皇子也来了国寺,一同祭天。他对您是个好的,您可以要他去向太后求情!”

妇人眼底闪过微澜,凝思沉吟。

水清漪听了这一番话,已经知晓这妇人便是被太后贬到国寺的长公主了!蓦地,耳畔传来‘咝咝’声,水清漪倏然抬头看过去,一条通体绿色的的蛇,缠着与它同色的竹枝,伸长了头对她吐出蛇信子。

水清漪屏住了呼吸,后退了一步退开,脚下踩在铺落在地上的枯黄竹叶。长公主侧头看过来,目光落在水清漪的脸上,神色大变,失态的将手中的酒杯挥落在了地上。

水清漪见已经给发现,顺势走了出来,避开那条翠青蛇。福身给长公主见礼,盈盈浅笑道:“方才迷了路,唐突了师太。”

长公主惊觉失态,已经恢复如常。可脸色依旧有些发白,冷眼看着水清漪,目光极为的复杂。不知她听去了多少!还是当真如她所说迷路,方才才闯了进来。

“明日祭天,寺中来了不少贵人,不知施主是哪家夫人?”长公主打量着水清漪,看着她的梳妆,便是做妇人打扮,显然是已经嫁人。

“母妃在寺中祈福有些时日,我今日初来,便去拜见母妃,回禅房时迷了路,叨扰了师太。”水清漪打量着长公主,她是剃度了的。年纪与母亲差不多,可却显得老态,眼角处已经布满了皱纹。原本一双养尊处优的嫩白双手,如今粗砺长满了茧子,可见吃了不少的苦头。

长公主已经知晓了水清漪的身份,乔若潇的女儿么?有意思!她心底倒是钦佩极了阮馨,成日里面对着这张脸,不膈应么?

“秋菊,送这位施主回去。”长公主转身回了竹屋。

“施主,请随我来。”秋菊替水清漪引路,心中是不相信她迷路闯进来,既然长公主没有多问,她这个下人自然不能多嘴!

“有劳了。”水清漪跟着秋菊,回到了禅房。心底思索着长公主看她的古怪眼神,难道她与母亲有旧怨?

绣橘端着斋饭进来,摆放好碗筷。轻唤着水清漪:“世子妃,世子爷来了口信,与您一同用膳。”

水清漪颔首,长孙华锦已经进来,绣橘拿着白巾给长孙华锦掸去灰尘,伺候着水清漪去净手。

“我今日碰见了长公主。”水清漪在长孙华锦的对面坐下,端着碗,夹着一块土豆放在他的碗里:“她见着我失态的打翻了酒杯,你可知里头有什么缘故?”

长孙华锦目光深幽漆亮,看着碗里的土豆片,失神了片刻。“西越与东齐联姻,皇室只有长公主一个适嫁公主。长公主已经有了倾慕之人,自是不愿离乡离母远嫁他国。便让你母亲代嫁,可你母亲下嫁长远侯。”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水清漪心里越发的不安,长孙华锦显然有事瞒着她。她的母亲不曾代替公主嫁到西越,必定要有一个人嫁过去。虽然不知什么缘故,长公主相隔几年嫁过去,却被西越皇冠上失贞的名头,将她遣送回来。

这其中,必定有发生其他的事情!

蓦地,水清漪脸色微变道:“你撒谎!”

长孙华锦搁下碗筷,抬头看着她。

水清漪冷声道:“母亲嫁给父亲,不过一个年头就生下了我。而西越与东齐联姻,要早上几年!”所以根本是联姻在前,母亲下嫁给父亲在后!长公主不是因着这件事而与母亲结怨!

长孙华锦眼睫半垂,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青瓷碗上,散发着晶莹如玉的光泽,与眼底碎裂的寒冰相辉映。良久,缓缓说道:“你恐怕早已猜透其中的缘故,又为何要问我?”眼底片刻的黯然,闪过一抹失望:“还是,你在试探什么。”平和无波的语气,透着无以言说的凄凉。

水清漪不敢去想,以她如今的实力,早已能够将过去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在查探到母亲有一个孪生妹妹,被册封为公主,远嫁西越后,她便终止了查探。她怕结果比她如今的生活还要复杂,挖掘出真相,她就无法抽身!

可是龙珏的出现、长公主的出现,不得不让她多想。

长孙华锦忽而转头看向她,面上神色淡淡,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那双狭长深邃的眸子里暗沉一片,令水清漪心中莫名的不安起来,便听到他说:“镇国公府嫡长女被册封为和悦公主,远嫁西越。可嫡长女心中有倾慕之人,妹妹替姐姐出嫁。好景不长,传来噩耗。西越皇听闻和悦公主有胞姐,便再次求亲。而镇国公府不愿两个女儿最终克死他乡,便下嫁给侯府。而长公主在得知西越皇就是她倾慕的男子之后,说服了太后嫁去了西越,不到一年的光景,便以失贞之名将长公主遣送回来。”

水清漪神色怔然,呆呆的看着他。片刻道:“你早就知晓。”

长孙华锦淡淡的嗯了一声,澄澈而宁静的眸子转过去不再看她,显得态度淡漠疏离。

“那我……”水清漪话不曾问完,长孙华锦起身,将常德留下保护水清漪,便离开了。

水清漪抿紧了唇瓣,他这是生气了?

水清漪揉了揉额角,轻叹了一口气。她心里有了一丝怀疑,世上哪有那么像的两个人?倘若是母亲有一个孪生的姐妹,那么她极有可能是母亲姐妹所生的孩子。可根据现在的情况看来,她有些茫然,难道她是西越皇的女儿?

长孙华锦早前便知晓她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难道是知道她的身世?所以,才愿意娶她?

随即,水清漪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若是如此,前世长孙华锦便不会那样的对她。

莫名的,水清漪竟有些想要相信,他是因为对她上心了,所以才娶她……

看着桌子上的膳食,都不曾用多少。水清漪起身,亲自去厨房。看到灶台上有一些新鲜采摘的链子,便做了一碗莲子羹,吩咐绣橘给送过去。

长孙华锦心里到底是有些难受,为着水清漪的不信任。可看到绣橘送过来的莲子羹时,长孙华锦气笑了。莲子是降火之物,她特地送来莲子羹,在暗示着让他消消火?

深幽的眸子里,蓄满了无奈。

绣橘也是怕世子爷心里气世子妃,便小心翼翼的说道:“世子爷,世子妃这些日子有些不顺心,说话难免有些不中听。可世子妃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您便莫要与她计较!”

长孙华锦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绣橘见长孙华锦盯着莲子羹,并没有让人扯下,舒了一口气。回去了,将方才的事儿回禀了水清漪,语重心长道:“世子妃,大夫人说的对。这男人啊,就是得哄着。世子爷方才可是被你给气着了,这不你先服软,世子爷被你收拾的服服帖帖,没事儿人一般。所以,日后可千万别与世子爷犟着。”

水清漪淡淡的睨了绣橘一眼,随意道:“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世子妃!”绣橘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咬牙道:“您可劲作,到时候别后悔才是!”说罢,转身就跑开了。

水清漪心乱如麻,和衣躺在了炕上。

这一睡,便是等到了寺庙钟声响起,方才醒来。睡眼朦胧的望着窗外,天色蒙蒙放亮,大师小沙弥都起来做早课了。

“世子妃,皇上下旨,众人都一起去做早课。”绣橘端着水进来,伺候水清漪起身。

水清漪颔首,收惙好,用完早膳,出门就瞧见长孙华锦长身玉立在廊檐下,白衣胜雪,飘逸若仙。侧目看着她,唇畔悠然绽放出一抹浅笑,似夜空破晓的一缕曦光。

“早课枯燥,你怕是坐不住。后山有一片桃园,我领你去赏景。”长孙华锦信步而来,抚了抚她被风吹散的几缕青丝。目光温柔,隐隐透着宠溺。

水清漪点了点头,与他一道去了后山桃园。桃花漫山遍野,花开不败。浅白粉色的桃花瓣随着清风零落,层层叠叠的铺垫在泥泞的土地上,水清漪拽地的长裙掠过,花瓣飞舞。

“真美。”水清漪没有想到这国寺后面有这么美的桃花林,一眼望不到尽头。

长孙华锦折下一根花枝,别在水清漪的发间。

水清漪伸手触碰了发髻上娇嫩的花瓣,将手中的花枝插在他的玉冠上,笑道:“你若换上女儿装,这世间女子无人能及。”

长孙华锦握着她的手腕,将花枝拿了下来,温柔的说道:“这满山桃花与你相比,尽失颜色。”

水清漪看着他眼底的戏谑,伸手就去揭他的面具。方才碰上,便听到一道娇柔的嗓音传来:“玉妃娘娘,静安王世子与世子妃当真是伉俪情深,让我好生羡慕。”看着花影绰绰下的一对璧人,宛如神仙眷侣。眼底的嫉妒,一闪而逝。只留下满心的遗憾,可惜长孙华锦不是皇子皇孙。

水清漪手一顿,皱眉望去。不远处,一袭金色宫装的玉媚兮,左右伴着同样盛装打扮的孟菲儿与孟纤,压得桃花失了几分颜色。

“可不是?贤王性子温和谦逊,与公主极为般配,也是一对璧人。”孟菲儿恭维着孟纤,看到水清漪与长孙华锦恩爱的模样,生出了几分恶毒的心思。倘若不是水清漪,她岂会落得如今尴尬的地位?

孟纤听到孟菲儿说的一个‘也’字,心中不悦,面上却是一派温婉:“我不求其他,只求有玉妃娘娘这份恩宠便可。”

玉媚兮轻笑了一声,野心倒是不小!走向水清漪,目光落在长孙华锦的身上,略有些痴恋哀怨。“静安王世子妃怎得不去做早课?不曾收到皇上的旨意么?”

“玉妃也不曾做早课。”水清漪看都不曾看玉媚兮一眼,拂去长孙华锦头上的花瓣。

玉媚兮见水清漪将她无视彻底,紧紧的捏着手心,心中对她的恨意更深了几分。倘若不是这个吧贱人,她又何至于从最尊贵的皇贵妃,沦落到一个不受待见的妃子?

“本宫奉皇上的旨意,来桃林寻上好的桃花给他煮茶,免去早课。”玉媚兮媚眼如丝的看向长孙华锦,颇有些眷念,似怀念着往日在王府的时光。

“清儿受命寻上好的桃木,为今日祭天做准备。”长孙华锦眉头微挑,目光冷冽的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布满阴霾,黑沉沉一片,仿佛泯灭了一切的光亮,带着强烈的压迫。

玉媚兮面色微变,看着长孙华锦对水清漪的维护,心中大恨。妩媚的眸眼里,闪过不易觉察的杀意。掩嘴娇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行一步。”意味深长的看了水清漪一眼,转身离开。

水清漪敏感的察觉到方才有一瞬玉媚兮身上释放出的危险气息,眸光微转,望着那三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已无多少的兴致。

……

祭天仪式本在午时开始,由于镇西侯卜卦问天,巳时为佳,便提前了一个时辰。

天坛设法,百官磕拜,天子携国母祭拜。可东齐国并无后,李孝天便携着玉媚兮踏上天坛迎帝神、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等九个步骤。

每个祭祀环节,都有丝竹乐器与舞蹈。

水清漪跟着众人磕拜,太阳晒得她头脑发晕。长孙华锦在她的身旁,搀扶着她,适才又好了一些。等全部仪式完成,过程冗长,礼仪繁缛,恐怕要到日落。

“已经到那一步骤了?”水清漪眼前阵阵发黑,擦拭了一下额角的汗水,眯着眼望着天坛上,再念祝文的大师。

“行初献礼。”长孙华锦将她整个身子靠在自己的肩上,眸子里闪过一抹怜惜:“若受不住,便先回去?”

“无妨。”水清漪摆了摆手,她若回去了,便授人以柄,到时候才当真是麻烦。

“轰隆!”

蓦地,天空一记晴空响雷,震耳欲聋。随即,陷入了无边的沉寂。倏忽,有人高声嘶喊:“天坛起火了!”

百官抬头望去,烈日炎炎下,天坛蹿着一人高的火蛇,将献礼之物全都吞噬在火海中,向一边蔓延。

“快!快灭火!灭火!”李孝天面色大变,将跪在蒲团上献礼的玉媚兮拉起身,拂落她手中之物,向后跑。

众人见李孝天跑,也忙不迭的起身跑。整个场面陷入了混乱,甚至有人跌落在地上,被人踩踏。

长孙华锦揽着水清漪的腰,脚尖点地,几个起落,便到了安全的范畴。

“你不去救驾?”水清漪站在树荫下,整个人稍微好受了一些。

长孙华锦摇了摇头,抱着她去了禅房。

天坛遭雷劈,而后起火之事,不过一瞬,犹如蝗虫过境般,传到帝京百姓耳中。人人猜测玉媚兮是妖女,适才她献礼之际,天坛被雷劈,这是遭天谴啊!

玉媚兮听到百姓的话,六神无主。晴空响雷,这是极少出现过的事。而今偏巧在祭天这一日,她献礼之时打雷,当真是可恨!

就算最后与她无关,恐怕也将与后位无缘!

“皇上呢?”玉媚兮心里焦躁,询问着醉雪。

醉雪惴惴不安的说道:“皇上被大臣劝谏,其中有位大臣提议,将您进献给雷神,以求雷神息怒,保东齐国风调雨顺。”

玉媚兮面色凄惶,捏着锦帕的手指泛白。蓦地,眼底闪过冷芒,故作镇定的说道:“带路。”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

“寻皇上。”

醉雪不敢再多问,慌忙在前头引路。

玉媚兮推开紧闭的禅房,诸位大臣全都跪在地上。眼底一片冷芒,盈盈走到李孝天的身旁,昂着头,睥睨着跪在地上的镇西侯道:“此事怎得能全都推脱在本宫的身上?今日倘若不是镇西侯将时辰改了,或许不会遭天谴。怕是因着窜改时辰,激怒了天神!”

镇西侯不曾料到玉媚兮将罪责推脱到他的头上,沉声道:“微臣今日算出会有此劫难,便改了时辰,将危害降低到最少。如午时开始,便在迎帝神之时……”后面的几个字镇西侯没有说出口,可大家都心领神会。

“你——”玉媚兮愠怒,雷神、风神便是让东齐国风调雨顺,而帝神便是让东齐国百姓福禄安康。倘若是触怒了帝神,便预示着百姓要遭受天灾*,流离失所。

这是要遭受战争之苦警示。

历史上有记载,某朝有一位皇帝荒淫无道,凶残暴戾。祭天之时,触怒了帝神,紧接着国家被灭亡了。因此,镇西侯非但无罪,反而立有大功!

闻言,玉媚兮咬紧了牙关,此事怕是针对她而来!

“镇西侯既然预料会有此劫难,为何不驱灾避难化解了?若侯爷无法化解,可以将时辰推迟,为何要将时辰提前?”玉媚兮心知镇西侯世子与长孙华锦相熟识,而萧珮与他更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萧珮对水清漪那可是一片赤诚,难免为了对付她,让镇西侯整出幺蛾子!

可事实的确是如此,只是她没有证据证明罢了!

嗓子眼堵着一口恶气,吞不下去,吐不出来,气得玉媚兮险些发疯。原本是想要借机登上后位,却不想成了覆灭她的利器!如何能甘心?

镇西侯并不言语,倒是其他的大臣道:“娘娘有所不知,祭天是有讲究。必须在正午之前,阳气极盛之时。”

玉媚兮冷眼扫去,方才说话的大臣立即噤声。

李孝天也随着先帝祭天,对时辰上有一些了解,知晓他所言不假,便安抚着玉媚兮道:“此事怕有蹊跷,天坛恐被人做了手脚。大理寺卿你去调查一番!”

林云中点了点头,李孝天话中之意他明白,务必将此事‘调查’清楚,与玉妃无关。

玉媚兮却没有因此松口气,就算是人为,经历过这么大的动荡,那些蛛丝马迹怕是都荡然无存了。最后,就算李孝天要维护她,也敌不过百姓的舆论。

何况……

“皇上,此事是遭了天劫,媚儿命中有此劫难。您若让大人去查天坛,若是再次触怒了帝神可怎得是好?媚儿想要以死谢罪,可如今万不能死。明日西越迎亲队伍便来了,还是先将臣妾贬为庶民,待贤王大婚后,臣妾再由皇上处置!”玉媚兮递了个眼色给李孝天,她不确定天坛那边是否能够查出什么,但是她不敢冒险。当时她自以为算计得太好,在天坛动了手脚,要水清漪无法翻身,可谁知旁人也会在天坛动手脚,让她吃了个哑巴亏!

李孝天心领神会,玉媚兮如今是带罪之身,倘若太子大婚,便可大赦天下。而她便又是无罪之身!

“也只能如此。”李孝天感伤道,挥退了众人。

而就在这时,御林军统领范崇德将黑衣人给推了进来。

黑衣人一个趔趄,跪在地上。见到玉媚兮死水一般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亮光。想要开口说什么,最终闭上了嘴。

玉媚兮见到他面色大变,攥紧了手心。

醉雪站在玉媚兮的身后,凑到她耳畔道:“卸了下巴。”

玉媚兮背脊僵直,莫怪他还活着跪在地上。虽然知晓从他们死士口中套出消息极难,却不代表套不出来。一时间,方寸大乱。

“回禀皇上,属下在天坛下抓到这刺客。是经过训练培养的死士,属下抓到之际想要咬毒自尽,已经卸掉了下颔!”范崇德没有想到这此刻命如此之大,遭雷劈都无大碍,被火烧更是毫发无伤。倘若不是被废墟压住,早已是逃掉了!

“范统领,你卸掉他的下颔,皇上和诸位大人如何审问。”玉媚兮想要为死士寻找机会,让他自尽!莫要将自个给交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