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杲杲,南风和煦。

屋子里水清漪躺在床榻上,绝艳倾城的面容似天际被落日渲染的晚霞。曦光下,泛着水润光泽。嘴角微扬,睡颜安然恬静。

长孙华锦如雕塑一般静静的倚在床榻上,凝视着她的娇颜。心中剧痛浪潮一般,一波一波的汹涌而来。仿佛一把利刃插进他的心口,大力的转动,血肉翻绞,寸寸凌迟着他。

他经历的这一生,命运多舛,原以为就这样不甘的在寒毒的折磨下死去。命运将她推到他身旁,他几乎看到了眷顾他的曙光。

的确。

他所有的不顺,都极为的顺畅。他身上的毒因她而解,他的仇人被她拔除。她就像一束光,不容他抗拒的照亮他的世界。

至此,因她喜而喜,因她悲而伤。

可他对她来说,却是梦魇。他想将她纳入羽翼,好好疼惜、保护。可她却因着他深陷污泥,几度涉险。从不曾舒心畅快过,而今更是性命垂危。

不禁悲从中来,紧紧的握着她光滑的手,细嫩得彷佛重上一分力道,她肌肤就会脆弱的损伤。小心翼翼,如捧珍宝的将她的小手裹在宽厚的掌心,贴在脸侧。这一瞬,多希望她能坐起来,揭下他脸上的面具。

“清儿,是否我的厄运悉数让你承受了。”长孙华锦怜爱的拂过她的面颊,心疼如潮水般侵润而上。

若不是他自私的将想要逃离他身旁的她强困在身边,她是否就不会承受这一切?而今无忧快乐的生活在侯府,耍点小聪明戏耍心存恶念的姨娘庶妹?

可即使知道这个结果,他仍是会不顾一切将她强留在身旁。

感受到她的脉搏越来越微弱,无边的悲凉与绝望在这一瞬席卷而来,长孙华锦再也抑制不住胸口的积郁,撕心裂肺的咳嗽,一缕殷红顺着指缝溢出。

无双推门而入,看见他手心的血迹,脸色凝重:“你不要命了?”

长孙华锦无动于衷,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一样。

无双冷笑道:“你要与她殉情,也该揪出凶手替她报仇再死。免得在地下,你没法给她交代!”

长孙华锦死寂的眸子里,注入了一道光束。

无双将药搁在桌子上:“摄政王势力几乎遍布天下,摄政王妃中毒他也束手无策,摄政王妃逝世之后,几乎一蹶不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无须自责,胭脂红世间本就没有解药,开国皇帝的宠妃风华绝代,视容貌如命。韶华易老,她想要美貌永驻,研制了胭脂红。却被流传而出,成了害人的毒药。”

“胭脂红在宫廷,不曾流传出。”长孙华锦不由冷笑,胭脂红中毒毫无征兆,发作极为的迅猛。并没有潜伏期。

今日踏青的官宦小姐,全都排除,剩下的她只有接触了李亦尘。

李亦尘……

长孙华锦冷冷的弯起嘴角,水清漪对他来说注定要死,但也不会让她这样快死去。他的目标是百年公卿与门阀士族全都屈于他的脚下。

而静安王府对他是一个威胁!

除去他,今日接近水清漪的便只有沉香与文菁!

“你有了目标?”无双示意他喂水清漪喝药,在圆凳上坐了下来。

“文成侯府你可有印象?”长孙华锦抱着水清漪入怀,一勺一勺的将药汁喂进她的嘴中。喝了小半碗,褐色药汁从她嘴角溢出。无双摆手道:“够了。”

长孙华锦蹙眉,却是依言放下了药碗。

“她喝不下,继续喂反而会将喝下去的给吐出来。”无双上前给水清漪切脉,脉搏时强时弱。收回了手,掏着锦帕擦拭着手指,随意扔在桌子上:“文成侯不过是新晋世家,只是势头过猛,在凤城为大。就连身为凤城之主的大皇子都要在他面前礼让三分。”语气里颇为的不屑:“帝京世家随手一指,根基都比他深厚。文成侯收敛了锋芒,进京并没有大张旗鼓。”

“不足为惧。”长孙华锦唇角掠过一抹冷笑,文成侯大约是太后培养的新血液,想要打磨成一把锋利的刀刃,只是他的女儿……

“常德,去调查文成侯府所有的资料。”长孙华锦看着怀中的人儿,眼底冰封的寒意瞬间化去,将她放平在床榻上。

常德领命离开。

无双冷漠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表情,不容乐观的说道:“她只有三日期限。”

长孙华锦手背上青筋根根鼓动,极力的克制心底暴戾。陡然睁开眸子,光芒乍现。“替我照看好她。”

无双冷冷的哼了一声,让小童守着水清漪,径自去了药房。

长孙华锦去了驿馆,并没有走正门,而是飞掠墙头,落在了龙幽的院子里。

龙幽将浓艳的玫瑰花瓣碾成汁,徐徐涂抹在书案上的画像上。听到屋中动静,并没有抬头看一眼,心无旁骛。

长孙华锦并没有出声,等着他收工。

大约过了半柱香,龙幽拿着拿着薄如蚕翼的蚕丝织锦轻轻按在上面,吸干了多余的水渍,举起手,小凳子端着玉盆给龙幽净手。

长孙华锦远远的瞧见画像上是行走少女的背影。一袭水红纱衣,浓墨般的青丝如瀑散落在身后,步伐轻盈,画的栩栩如生,仿佛要跃出纸上。

龙幽斟了一杯茶,推到长孙华锦眼前,将画卷收起来。“当真是稀客。”

“你手中有胭脂红。”长孙华锦道出来意:“我娘子中了胭脂红,当年摄政王耗尽人力财力,都不曾研制出解药。却自创一套针法,能将毒素压制腹部,延长半年性命。”

龙幽低低一笑:“本王为何要相助?”

“你会救她。”长孙华锦幽邃的眸子里有着笃定,从怀中一根凤翎。

龙幽面色骤变,紧盯着他手中的凤翎,绳索上一颗琉璃珠,里面用朱砂刻着一个芙字。冷声道“就凭这个?”一双凤眸里逼人的寒意几乎沁出冰来,红丝涌现。

“你当清楚凤翎的含义。”长孙华锦将凤翎收回怀中,没有再强迫于他,淡淡的说道:“她只有三天期限。”语气里流露出悲绝伤痛。

龙幽望着长孙华锦的背影,蓦然开口道:“凤翎。”

长孙华锦并没有理会,转眼便消失在驿馆。

“嘭!”

龙幽手下的桌子四分五裂,眼底墨色翻涌,仿佛要将所有令他不痛快的人给吞噬绞碎。

长孙华锦一到,龙幽后脚就到了。

小童见着长孙华锦来了,睃了龙幽一眼,匆匆去唤无双。

龙幽淡淡的睨了长孙华锦一眼,率先进了屋子。

长孙华锦失笑,再如何残忍暴戾,终究还是十四岁的少年。性子与她极像,别扭!

长孙华锦让龙幽在屏风后等着,将她的外衣褪去,翻转身子趴在床榻上。薄被搭在她的腰际:“进来。”

龙幽拿着无双的银针,食指按了按几个穴位,确定位置精准,快速的下针。水清漪浑身抽搐,龙幽冷着脸道:“按住她。”

水清漪在睡梦中,意识极为的飘忽,整个人如身置云雾间。倏然间,似有人扎刺她的后背,剧烈的痛疼席卷全身,灵魂仿佛被抽离*。

“痛……”水清漪想要挣脱,躲开那一针一针的扎刺,身子却被按住,动弹不得。

长孙华锦眼底光华一盛,看着她已经有了意识,按住她的手竟是微微颤抖。

龙幽手一顿,扎针的动作慢了下来。

长孙华锦用内力替她缓解疼痛,水清漪僵硬的身子慢慢的放松,陷入了昏睡。

“这毒压在腹部,你莫要让她有孕,否则你就节哀顺变!”龙幽目光复杂的看着水清漪,嘴角隐有一抹苦笑。她长得与母妃极为相像,身上又有母妃的凤翎,极有可能是他的姐姐。

怎奈造化弄人,竟中了与母妃一样的毒!

就在这时,常德将文成侯府的资料调查了过来。龙幽眸光一闪,嘴角有着淡淡的讥诮,冷声道:“胭脂红出自宫廷,却也不是人人都有。全都由太后掌管,除她之外,也只有当朝长公主。”

长孙华锦颔首,翻阅了资料,眉头紧紧的蹙着,文晋……一个纨绔子弟么?

……

倚香楼

一袭墨绿色锦袍的少年,手中搂着两个身着薄纱的美人,袒露一半的胸口中间,夹着一个酒杯。少年低头就着酒杯饮尽杯中的酒水,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故意磨蹭了美人的浑/圆,愉悦的大笑道:“好!好酒!”

吟月掩嘴咯咯娇笑,整个身子都软软的偎近少年的怀中:“文少爷,奴家为您跳一支舞。”说罢,素手推开文晋,翩然起舞。

吟霜端着酒水递到文晋的嘴边,不依的说道:“文少爷,您偏宠姐姐,怎得不喝奴家的酒?”媚眼流转,突然将文晋嘴边的酒杯撤回,尽数灌进嘴里,吻上文晋的唇瓣,以口度酒。

文晋邪笑,抬着她的下巴,霸道的将加深了这个吻。

吟霜面颊羞红,靠在他胸膛喘息。“文少爷,奴家伺候得您可满意?”

文晋笑而不语,三指提着酒杯,食指与中指指着体态轻盈,翩跹起舞的吟月道:“你得有你姐姐的舞姿,本少爷就将你抬进府。”

吟霜嗔笑着推开文晋,褪去身上的薄纱,盘膝坐在古筝前抚琴。

文晋微眯着眼,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第三杯的时候,忽而搁下酒杯。一挥手:“你们退下。”

吟月、吟霜相互看了一眼,虽然心里不甘,却也不敢忤逆文晋,翩然退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从窗而入:“主子,小姐闯了大祸。”

文晋眼底闪过一抹嫌恶:“她又做了什么好事?”

“今日参加踏青,得罪了静安王世子妃,冲撞了静安王世子。”黑衣人将落枫谷的事情悉数说与文晋听,凝重的说道:“有一股不明的势力在探查咱们的底细,依属下之见,极有可能是静安王世子。”

文晋颔首,那个女人没有脑子的冲撞了静安王世子,不足以令长孙华锦查探。靠在椅背上,不耐烦的说道:“她又干了什么好事?”

“落枫谷里只有小姐接触了静安王世子妃,静安王世子妃中了胭脂红。”

“啪——”

随着黑衣人的话落,文晋手中的瓷杯碎裂。

“主子……”黑衣人觉得此事极为棘手,文成侯府出来帝京,并没有站稳脚跟,便将在朝野只手遮天的静安王府里的人得罪了!

虽然前一阵子静安王妃被斩,削弱了静安王府的势力。可他们调查了一番,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果真,是静安王世子动的手脚。如若不然,以静安王府盘根错节的人脉,朝廷想动都要格外三思。

文晋摆了摆手,薄凉的说道:“将人送到静安王世子手上,让她吃点苦头,以免日后生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