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庄严而肃穆,鼓乐升平一派喜庆。

水清漪站在巍峨的宫城外,只觉得整个皇宫都似笼罩在阴寒的氛围中。幼帝登基,朝廷局势尚不稳定。长孙华锦身为摄政王,断然是脱不开身。

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面容惆怅,看来花千绝是一语成谶了。苦涩一笑,并非他预言成真,而是他与长孙华锦是好友,二人一起筹谋,又怎知不了解长孙华锦想要做的是什么呢?

“你的身子不能再拖。”龙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水清漪的身后,目光晦涩的望着脉脉金光照耀的宫阙,大臣冠冕齐整的陆续入宫。

水清漪浅浅的笑道:“登基仪式后,我随你一同回西越。”他为她做的已经够了,她不想要他为了她做出什么取舍。这一辈子,他过的并不顺遂,如今已经达成所愿,她又何必成为他的拖累?

龙幽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流转着耀眼辉光,拍了拍水清漪的额头,清澈如泉的嗓音水润清凉:“我便吩咐他们备好行囊。”

水清漪垂下眼眸,看着他拢在宽大袖摆中的修长手指,抿紧了唇瓣。当初跟随在她身后如孩童一般唤着她姐姐的少年郎,如今份外的成熟稳重,将她当成孩童抚慰着。

“好。”

金銮殿前,飞檐如宇,腾龙飞跃,口中吐出袅袅烟雾,氤氲馥郁的淡雅清香。朝臣神色肃穆,分列两排站在两边。

傅沁芳一袭绯色宫装,抱着穿着明黄小龙袍的幼帝踏上红毯,优雅高洁的站在龙椅前,长孙华锦一袭朝服,仪态端庄的与傅沁芳并肩而立。

手中执着圣旨,一一宣读封赏。

水清漪静静的听着,目光专注的盯着皂色宫装的太后……太皇太后,目光冰冷倨傲,嘴角凝着一抹讥笑,仿佛长孙华锦与傅沁芳等人的行为,不过是小丑罢了。

水清漪低头,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充满了敌意,嫉恨。回头望去,那人目光急急的收回。

不用辨认,循着这方向,水清漪了然于心。

长公主!

这金銮大殿之上,能站在高位之上,寥寥无几。除了她,又有谁会对她流露出如此分明的怨恨?

明明长公主暗害了她的生母,却还对她心生咒怨,颇觉可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大臣跪地高呼。

水清漪跟随着众人跪下。

大殿中,零星几位大臣鹤立鸡群般的挺着背脊站着,并没有叩拜新皇。与跪地俯首称臣的大臣们,泾渭分明。

满殿寂静。

傅沁芳无措的看向长孙华锦,抱着幼帝的手紧了几分。她早已预料到会有一场恶斗,毕竟谁也无法忍受栽培成熟的果子收获的时候,却凭空出现了一个程咬金,夺去了他们的成果。

“先帝在位期间,对贤王颇为赏识,几次要立为太子。奈何那时贤王双腿有疾,如今好了,先帝病重。早已立了遗诏在哀家的手中,怎得长孙爱卿手中也有一道遗诏?册立一个奶娃娃为帝?哀家好奇,先帝怎得会糊涂得册封一个外臣为摄政王?毕竟,幼帝之上还有两位皇兄。”太后苍老的嗓音响起,一派的优雅,却隐约听出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众人心中明白太后话中之意,幼帝之上有两位皇兄,任是谁都比长孙华锦有资格。

可皇上是浑人,做出这样的事儿,并无不妥之处。

太后起身,端庄肃穆的走到长孙华锦的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手中的圣旨,冷笑道:“当日先帝驾崩,乾清宫中只有长孙爱卿在先帝身侧,这凭空多出的遗诏,哀家心中觉得甚为古怪。先帝病重连说话都没有力气,如何有力气写遗诏封赏?”

长孙华锦冷笑:“太后之意,你手中有真正的遗诏。”

太后手一挥,宽大的袖摆垂地,苍老布满皱纹的手裸露出来。李亦尘将遗诏递给太后,太后打开遗诏,内容与长孙华锦手中的遗诏截然不同。

“太后与我手中同有遗诏,真假莫辨。不若请江阁老上来辨认,哪份遗诏是出自先帝之手。”长孙华锦倒是坦然,不与太后正面交锋。不过是浪费口舌罢了!

太后心中冷笑,“江阁老是太傅女婿,自然是向着太傅,恐怕有失公允。”

“太后觉得有失公允,谁评判才是公正?”长孙华锦慵懒含笑,不疾不徐,似胜券在握,从容不迫。

太后指着秦阁老,四大阁老之一,为人公正,从来没有选择支持哪位皇子为帝,而是忠于先帝选出的继承人。

长孙华锦将遗诏递给小李子公公,小李子公公恭敬的双手呈给秦阁老。

秦阁老检阅了一番,字迹是出自先帝,极为的公整并不是仓促间写成,墨迹干涸倒显得有一段时日。并不如太后所说,是先帝驾崩之日拟写。

太后心平气和,不骄不躁,将自个手中的遗诏递给秦阁老。

秦阁老面色骤然一变,抬头看了一眼太后,而后仔细辨认了一番玉玺印章——受命于天,即受永昌。

而中间那个于,最后那一横过长,成了王。若不细看,并不能发觉其中细微之处。

可他们是替皇上身边当值,接触玉玺印章最多,自然敏锐的一眼便能瞧出不同之处。

放下太后的‘遗诏’,跪在地上,叩拜幼帝:“臣等奉先帝之命,誓死效忠吾皇!”

中立臣子见秦阁老跪拜幼帝,纷纷叩拜:“臣等誓死效忠吾皇!”

气势如虹,不绝于耳。

如雷贯顶,太后脸色惨白,拿着伪造的遗诏,看着玉玺印章处,却没有发现异常。慌乱的递给一旁的李亦尘,李亦尘瞳孔幽邃,仔细的辨认一番,随后拿着长孙华锦的遗诏,两相对比下,很快的发现了问题。目光阴鸷,脸上布满了阴霾。

玉玺是假的!

他竟是没有发现玉玺是作伪!

李亦尘目光猩红,手指紧紧的捏着遗诏,明白今日这一局败了。脸上的笑容略显狰狞,冷声道:“父皇行事颇为不着调,恐怕是醉酒之下,错拿了玉玺。”

众人心中明镜一般,李亦尘这样说,却也没有戳破了他。

大皇子被封为王,心中自然是不甘,他不过是成了长孙华锦利用的棋子,他进京能够分散太后一党大部分的目光,毕竟谁也没有料想到先帝会重新选人生子!

原想等着太后与李亦尘闹大,他好浑水摸鱼,可奈何太后终究是百密一疏,吃了败仗。

太后气得剧烈喘息着,死死的瞪着长孙华锦,眼里跳跃着熊熊火焰。

恨入骨髓!

可却始终还保留着一分理智,并没有胡搅蛮缠,形式于他们不利!

“母后!”长公主凄然的唤了一声,若是幼帝登基了,此事便成了定局!

太后阴沉的剜了她一眼,隐忍的参与完登基大典。

回到寝宫,面色扭曲,目光狰狞的大肆打砸了一番,宣泄心头的怒火。

李亦尘避开地上的碎片,脸色阴晴不定。在阔榻上坐下,淡淡的说道:“太后已经控制了一个傀儡,不妨再多一个。”

“什么意思?”太后随手将手中的瓷瓶砸在李亦尘的脚下,心中的怒火依旧难以平息,胸口堵得慌。看着案几上的玉玺,狞笑一声,挥落在地。

“倒时便知。”李亦尘笑得极为快意,掌心中紧捏着的香榧坠子,似要镶嵌进他的手心。

事到如今,太后也只能将信李亦尘,搏一搏。从脚踏板下,拿出一枚兵符递给他:“这是太祖皇留给我保身的十万兵马,虽然大多在边关,总好过没有。”这是她替太祖皇守住了皇城,太祖皇记了她的功劳。李孝天是一个妃嫔所生,她膝下并无嫡子。为了巩固她的地位,便给了她一块兵符。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李亦尘觉得上天在助他!

有这十万兵马,只要将长孙华锦斩杀,他何愁攻克不下皇城?

……

新皇登基,政务繁忙,杂事成堆。长孙华锦几日都住在宫中,脱不开身。

而龙幽却有要事在身,离开了帝京,几日不见人影。

水清漪的行程,又被耽搁了下来。

今日,接到了太皇太后的懿旨,传她进宫一叙。

水清漪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太后吃了败仗,这口恶气如何吞咽得下去?定是另有筹谋,她进宫入了她设下的陷阱,恐怕又会成了长孙华锦的累赘。

以身子不适为由,推拒进宫。

传旨的公公笑眯眯的说道:“摄政王王妃,太后邀请了镇西侯世子妃与您一同进宫赏花解闷。您若不去,镇西侯世子妃怕是会无趣了。”

听他提起萧珮,水清漪又是一叹。那日萧珮是为了配合傅沁芳,在她这里得到傅沁芳生产的消息,便假装了身子不适。可她装的太过逼真,想借此机会假装孩子保不住,而后与郑一鸣和离了。

可郑一鸣之后的态度,令她心中动摇。更多的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不想一生下来孩子便没有父亲。

郑一鸣大抵是摸准了萧珮的软肋,成日里没皮没脸的缠着萧珮,任她打骂都是不还手。甚至说他皮厚萧珮手会打疼,拿着木耙子塞进萧珮的手中,自个的另一边脸儿凑上去给萧珮打。

萧珮却没有客气,恁得下了狠手,郑一鸣脸都打肿了。镇西侯夫人心疼得眼泪直落,呵责萧珮没个规矩,下手不知轻重。

萧珮只冷笑几声,郑一鸣便腆着脸姑奶奶的喊,恨不能将自个丢在萧珮脚底下任由萧珮如何踩他,消消火气。

镇西侯夫人瞧着儿子这般不硬气,没得男儿气概,心窝子绞痛,直呼作孽!此后再也不敢多说萧珮半句,免得到头来受罪的是自个的儿子。

水清漪摸不准萧珮的心思,想着许久未见,她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去了西越,思索了片刻,便进了宫。内侍公公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及萧珮,不过是拿捏了她的软肋,用萧珮威胁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