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端坐在书房内,如雕塑一般,始终保持着一个动作。目光凝视着手中的画像,眷念的摩挲着上面的人儿,冷厉的菱角柔软了下来,眸光温柔缱倦。

龙魂站在一旁,看着主子眸子里流露出的哀伤,心中不忍。

当听到王妃极有活下来的可能后,主子整个人都比往日要精神焕发。

可,终究是梦碎了!

而就在这时,门外的仆从敲门进来,通报道:“摄政王,陈公子求见。”

“不见。”龙珏从回忆中抽回思绪,深深的看了画像一眼,动作利落而轻柔的将画像卷起来,束之高阁。

龙魂一怔,主子往日都是放在青花瓷画缸中。而今,他藏了起来,这是……心中虽然疑惑,龙魂却没有说出口。

仆从不一会儿,又进来传话:“摄政王,陈公子说他有要事相禀。”

龙珏眸光淡扫龙魂一眼。

龙魂心领神会,出去了会见陈子冲。

陈子冲见是龙魂,心里咯噔了一下,摄政王这是不愿意见他!眸子里掩不住的失望,却什么也没有说,摸着玉戒,疏淡的说道:“我有一件贵重之物,亲手交给你们摄政王。”陈子冲眸子里闪过一抹坚定,无论如何,他都要见一见龙珏,错过这一次的机会,他知晓,便永远的错过了水清漪。

龙魂看着陈子冲眼底的慎重,心想莫不是当真有重要的事情?今日宫中的事情,他也全都知晓,难道是来谈婚约的事情?

这样想着,却也没有立即进去替他传话,而是不卑不亢的说道:“陈公子,摄政王有要事在身。从宫中回来,便一直没有出书房。你有何事说与属下,属下再转告摄政王。”

陈子冲抿紧唇瓣,目光迫人的盯着龙魂,道:“此事务必要亲自见到王爷才能说。”

龙魂没辙,转而进了书房。片刻,打开门,请陈子冲入内。

陈子冲进去,拱手作揖行了一礼。目光落在龙魂的身上,龙魂得到龙珏的示意,出了书房将门扉合上。

嘭——

书房内只剩下二人,陈子冲从袖中摸出一枚玉戒道:“摄政王,这是陈府祖传的玉戒。”说罢,睨了龙珏一眼,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端坐在太师椅上。陈子冲心中没有了底,难道是戏弄他的,这一回赌错了?

“王爷,这是母亲为福安郡主准备,本想今日给她,谁知我与她之间有误会,便将此物交给您,劳烦您转交给她。”陈子冲咬牙赌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若是这玉戒当真有玄机,龙珏便会思量一二。

龙珏的目光落在了摆在书案上的玉戒上,目光幽邃,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这个戒指,对他的诱惑无非是大的。即使梦碎,他依旧想要尝试。

伸手将玉戒指拿在手里,入手温润细腻,隐隐有一丝的暖意。龙珏对着白光仔细检查,看它可有玄妙之处。

蓦地,打算扳转上面消遣的祖母绿,却被陈子冲制止:“这是陈府的祖传玉戒,若是出看差错,母亲恐怕会追究。”

陈子冲话中之意,龙珏岂会不明白,无非是说若是戒指有了破损,这门亲事便不是想退便能退的。

啪嗒!

龙珏将玉戒扔在书案上,淡淡的说道:“皇命难为,皇后娘娘下了最后的通牒。这门亲事,怕是不成了。”

陈子冲心一沉,龙珏这显然是借口。

他不想做的事情,即使是皇上都不能强加于他,更何况是皇后?

“摄政王……”陈子冲紧了紧拳头,目光发直的盯着玉戒,心里突然升腾着一股子无力。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不能做的也做了,水清漪却是铁了心不想嫁给他!

眼底骤然闪过一抹狠唳,不行!他断然不能功亏一篑!

陈子冲心知所说无意,便拿着玉戒离开了摄政王府,沉郁的回了陈府。

而在府邸等了他半天的胡姨娘,忙端茶倒水,娇柔的说道:“爷可是有烦心事?”

陈子冲骤然听到小妾的声音,心里掩不住的厌恶,莫不是因着他突然纳妾,水清漪的态度才这般的刚绝?

胡姨娘见陈子冲陷入了沉思,一双软弱无骨的素手搭上他的肩膀,娇嗔的说道:“妾身给爷松松筋骨,新进学的手法……”话音未落,她的手便被陈子冲拂落。

胡姨娘心中一沉,陈子冲待她素来温和,他们是表亲,小时候曾一起做过玩伴。成婚之后,也不见他将她当成妾侍看待,毕竟自己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表哥。”胡姨娘嗓音带着颤,小心翼翼的唤道。

陈子冲心中一阵厌烦,到底是不该迁怒她。握着她莹白细腻的手,敷衍的说道:“今日忙碌,不太顺心,累了。”

胡姨娘笑颜如花,重新攀上陈子冲,整个人坐在他的腿上,依偎在他的怀中。双手如藤蔓般攀附而上,噘着红唇道:“爷有烦恼的事儿,可以说出来,妾身可以给您解忧。当年,您可是说过妾身是您的解语花。”

陈子冲看着眼前放大的娇颜,却想到那一张永远清冷没有表情的绝美容颜。不禁一叹,伸手将胡姨娘推开,漫不经心的询问道:“你平时都做什么消遣?我若惹你生气了,怎样你便会原谅我?”

胡姨娘惊愕的瞪大了美眸,惊喜来的太快,胡姨娘险些没有被冲昏了头脑。陈子冲这是怕惹她生气,适才闷闷不乐?想到此,胡姨娘来了精神,靠在陈子冲的胸膛,双手圈着他的腰身道:“我呀,只要爷能软声软语的哄上两句,妾身便再也无法生气。”

陈子冲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她不是水清漪。

那个女人,简直就是铁石心肠!

不得不说,陈子冲他嫉妒长孙华锦。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让水清漪痴心相付。而他无论付出多少,都得不到水清漪一个笑颜。倏然,陈子冲想到长孙华锦后院并无侍妾,莫不是因此,水清漪才会如此果决的拒绝?倘若是如此,陈子冲轻叹了一声,他不该听信母亲的话,纳胡姨娘进门。

“若……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得到你的原谅。那该如何?”陈子冲喉咙发紧,有些害怕听到胡姨娘的回答,却又很想知道,极为的矛盾。

胡姨娘微微一怔,敛去了脸上的笑颜。眸光闪烁,心中已经猜到了什么。凄苦的一笑:“若当真到了这个地步,即使爷自戕(qiang)在妾的面前,妾也不会多看一眼。”

陈子冲的心宛如浸泡在冰雪里,凉了半截。

“不过,爷永远不会做出愧对燕儿的事,对不对?”胡姨娘落寞的重新靠在陈子冲的怀中,目光闪过一抹暗芒,若陈子冲真的敢做出令她不可原谅的事情,那么……便一起痛吧!

陈子冲得到了答案,拍了拍胡姨娘的肩膀:“去备热水。”

胡姨娘眼底闪过一抹亮光,这是要留下来了?

……

翌日

胡姨娘装扮好,便拿着拜帖,去了摄政王府拜访水清漪。

她是个明白人,无论她甘不甘心,陈子冲都不会将她扶正,会娶一个对他有帮助的大家族贵女。所以,她早在陈家下聘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只想在她们进门的时候,率先产下长子,这样她的地位便稳固了。

若是与安小姐相比,她比较喜欢水清漪。她虽然性子冷清,却不是一个善于主动找茬的人。而安小姐却不同,她心思多,就算自己安分守己的呆在偏院里,恐怕安小姐也会想法子来找茬。

正是因此,胡姨娘便打算做陈子冲的说客。

将拜帖递给了门仆,牢他通传一声。

水清漪拿到拜帖的时候,诧异的挑眉,陈子冲的妾侍来寻她?谁的命令?

落霞瞅了一眼,冷笑道:“这陈公子也是个有趣的,他来行不通,竟是让他的小妾来。”当真是厚颜无耻!亏得以前她还以为陈子冲是个好。

水清漪笑而不语。

“郡主,您该不会要把她请进府?”落霞嘟囔了一句,不过是个小妾罢了。见了是抬举,不见也是本份。

水清漪颔首,她倒想看看陈子冲的妾侍来见她有何要事!

胡姨娘本来没有想过水清漪会那么轻易的请她进来,倒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在这帝京有身份的人,都是瞧不起小妾。而在外边走动的妾侍,不是受宠的人,便是有身份的,两样她一个也不是。

拘谨的拉着衣角,看着含烟笑了笑。

含烟也回了一个笑,领着胡姨娘进了屋子。

水清漪看着不自然的站在她面前的人,身姿娇小,生的花容月貌的胡姨娘。请她在一旁落座,浅浅的饮了几口红枣参茶,并未开口打破沉寂。

胡姨娘本对她的容貌有些自矜,可瞧见水清漪的容颜后,面颊微微泛着红,轻轻咬着唇瓣,低垂着头。捧着丫鬟递上来的茶水,轻声道:“今日我是背着爷来拜访郡主,实在是有一些体己话想要与郡主诉说。”

水清漪抬了抬下颔,示意胡姨娘说。

胡姨娘想了想,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昨天爷从郡主这里离开后,整个人兴致低落。他问我:‘若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他,那该如何?’那一刻我便知晓他指的是谁。不是我替爷说话,而是他的心里有你。我与他青梅竹马,最懂他的心意。爷最注重恩情,他恐怕是顾念恩师的情面,这才会做了糊涂的事。”

水清漪眼底闪过讶异,她知晓胡姨娘是来做说客,至少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她眼底却没有半分的勉强,笑容诚挚。似笑非笑的看着胡姨娘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不想扶正?你心中对他是有真感情,又怎得能容下他娶别的女子?”水清漪不知是她太反骨离经叛道,还是如何?她接受不了与别的女子共同分享一个夫君。

胡姨娘心中苦涩,轻轻的摇头道:“我嫁给他为妾起,便绝了这个念头。我能够进陈家,说到底还是要感激您。”是的,若没有水清漪,她不知她的归处在何处。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永远也做不了决定,她要嫁给谁。

幸而,她得偿所愿了。

“爷他不是顶好的,却也是一个体贴上进的儿郎。以郡主的身份,的确可以嫁个身份高的夫婿,可却不能保证您的夫婿能够如爷对您一般好。”胡姨娘说的委婉,在座的都知道她话中之意。

水清漪做不到她这么的大度,扬唇笑道:“你能接纳他有妻子,你认清楚自己的地位,对他来说很好,很善解人意。可你知我心中所想?你感激因我你得以嫁进陈家,却不知我正是因你入了陈家的门,便绝无可能嫁给陈子冲。”

水清漪毫不避讳,说得极为的直白。

胡姨娘脸色煞白,她若想要水清漪嫁进陈家,便要自请离去。

可,这天底下,当真会有只娶一妻的男子?

简直是荒谬。

至少,她不曾见过。无权无势耕种为生的百姓都会纳妾,更遑论是权贵之家!

“郡主,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咱们帝京谁人只娶一妻……”

胡姨娘的话不曾说完,便被水清漪打断道:“旁人我不清楚,可我父王便只娶了我母妃一人。可惜我母妃是个福薄之人,但是父王却从未想过续娶继室亦或是纳妾。”

胡姨娘语塞,因为事实便是如此。

惨淡一笑,莫不是当真要她自请离去,让陈子冲顺利娶了水清漪?结果显然是不能的,她也是存了私心,来说服水清漪不过是为了她日后更加宽松舒心的生活,绝非是为了陈子冲!

“摄政王,世间也独他一人罢了。”胡姨娘起身福身一礼,便离开了。

是么?

水清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睫颤了颤,父王是独特的,世间少有,却不代表没有。记忆中,仿佛也有那么一个人,对她说此生不纳妾。

可声音太过遥远飘渺,不知是发生过,还是因她太过渴望而臆想出?

胡姨娘回到陈府,瞧见陈子冲在她的院子里等候,吓了一大跳。低垂着头,掩饰好情绪,苍白的笑道:“爷,您等久了?”

陈子冲冷声道:“你去找福安郡主了?”

胡姨娘眸光微微闪烁,在陈子冲的注视下,点头:“对,妾身不忍看着爷这么痛苦,去说服郡主嫁给您。”

“她如何说?”陈子冲希翼的看着胡姨娘,希望她能够说服了水清漪。毕竟女子比女子更为的了解彼此。

胡姨娘眸子里漾起波澜,欲言又止的看着陈子冲,看着他眼底的光芒渐渐地黯淡的下去,轻轻的摇头道:“郡主她说与爷不合适。”

陈子冲疲倦的靠在榻上,唇瓣抿成一线,面色紧绷,思索着水清漪的那句话。不禁冷笑出声:“她当真如此说?”不合适么?不够门当户对?还是忘记了长孙华锦,爱上了花千绝?

花千绝?

陈子冲眸子里闪过一抹阴鸷,宫里头传来消息,她的确想要嫁给花千绝。

“可还有说其他?”陈子冲素来温和淡雅的嗓音陡然带着一抹凌厉之色。

胡姨娘并未见过这样的陈子冲,吓得向后退了几步,摇着头道:“没……没有,郡主她说是她对不起您,可是她想……想要嫁给摄政王那样的男子。”

嘭——

陈子冲一拳砸在小几上,果然,她是看中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