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捋捋须,道:“不想这丫头竟同殿下在一起。”

陈王道:“想来人世冥冥之意皆有所注定,若非天意,怎让孤又见到夫子?”

这老者正是他们千辛万苦才见到面的三山贤老关老夫子。

关老夫子有些感概地笑:“殿下此番九死一生,只是为了见老朽,老朽着实自感深有罪孽。”

陈王微微挑眉:“夫子的罪孽,远不止如此。”

关老夫子一瞬间面有苦痛之色,但他不过闭目睁眼之间,便又放开了心怀:“老朽已顺天命。”

陈王鼻息轻缓,“天命……呵……天命……”

关老夫子踱步走向水边,看着水中红莲摇曳,道:“殿下有宏图之志,只是,苍生可悯,老朽活于人世七十八载,见数度生离死别,至今不能忘怀。”

陈王眉目如静水般毫无波澜,只是微眯眼眸,看着关老夫子,道:“夫子知史,数千年王朝帝国兴衰更替,可是为何?”

关老夫子深深闭目,“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也!”

陈王又问:“夫子既悲天悯人,那可有解救之法?”

关老夫子胸前白须微微颤抖,手指着陈王,急道:“无可解救!殿下视人命为草芥,老朽只得向天一哭罢了!”

陈王一指远方,道:“百年前,燕凉一国只有百万国民,却有四十万奴婢为达官贵人驱使,生如杂芥,死如野稗,至今梅州城外金河中,还能涝上陈年枯骨,九星台下亦有亡骨如山。若非那十万民夫累累白骨填下乾安道,如今的梅州城,可有安居乐业之景?”

关老夫子死死地瞪着陈王,陈王亦垂目看着他。

*

旭日初升,温西坐在院中,一夜不眠,双眼如肿泡一般,她那只伤了的手无力地搭在石桌上,整个人如同泥塑一般没有了神魂。

陈王缓缓走来,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道:“不是怕死吗?好不容易活了回来,又饿死了可不好。”

温西的眼眸微微动了动,却又垂下,“我不想看见你。”

陈王道:“我知道。”他的语声太过柔和,柔和地不像是他应该会有的态度。

她不是说了她讨厌他了吗?她本微不足道,讨厌不讨厌他也算不得什么,但是他这般身在高位心怀骄傲的人,听了这样的话,就算不将她扔出去,也不是应该再也不见她了吗?他又来做什么?

温西有些讶然,她抬头,见到的却是陈王一瞬不移的注视,他的眼睛之中,有着温西不敢对视的沉重之意,她有些心慌,忙撇开目光,只道:“人命于你,不过可以玩弄于鼓掌的筹码,你还不如杀了我吧!若不然,我、我……有朝一日,我也会杀你的!你这人,可恨至极!”

“陈王府有乌衣卫,乃是我的私卫,共有三千人,三千人并不算多,因为他们要保护王府,还有我的属臣与他们的家人,此番出京来梅州,只有二十人,二十人中,每一个都是个顶个的好手,你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就像你不是绣衣使的对手一样。”陈王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