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小苍林中,有一书院,名曰宁远山房,君子之行,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此书院之中,皆为有志之士。

冷疏竹信步而上,午后,有疏疏明光透下,一路石阶青苔苍苍。

林旁,有山溪涓涓,溪旁有数文士,或吟咏,或泼墨,或坐或站或半躺与石上。

众人见小径处现身的冷疏竹,齐齐住了动作,片刻之后,又各自吟诗作赋,似不曾瞧见他这个人一般。唯有其中有一青年,缓缓走来,对冷疏竹略一抱手,道:“原来是凤仪公子大驾光临。”话中,似有几分讥诮。

冷疏竹全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以礼答道:“某前来拜见付山长。”

这青年一拂袖,道:“山长高洁之士,不受尘俗之扰,凤仪公子还是请回吧。”

冷疏竹轻笑:“人生一世,尘俗中来回,谁人又能真正超脱于外呢?”

“你!”青年面色一变,欲再说话,却闻他背后传来声音,是个小童走来,道:“山长请凤仪公子一叙。”

冷疏竹微笑颔首。

青年面色发冷地看着冷疏竹同小童离去,愤愤一哼。

山溪在林中流淌,略一低洼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塘,水塘边有一个木搭的平台,上置于一竹塌,竹塌上歪着一名苍青色衣衫的长者,这长者见冷疏竹而来,只是微一欠身,道:“老朽年岁已大,时有病痛,公子莫怪。”

冷疏竹笑道:“付山长从容些便好。”

付山长被小童扶着又躺回了竹塌,不时微喘几下,才道:“不知公子今日此来,有何要事?”

冷疏竹只是一笑,道:“那日某偶见一书,乃是长鹿公子的旧局残书,恍觉时光匆匆,十数年不过弹指之间,只是如今棋局残缺,长鹿君踪影难觅,不免叹人间憾事。”

付山长面色有些不好,他举手捂着嘴唇,又轻咳数下,未曾言语。

冷疏竹便又道:“某曾听如意君说,积云书楼中藏经史子集虽多,却不及付山长胸藏文墨。今日便是前来请教,此半副残局该如何成?”说着,他自怀中取出半本残书,放在付山长面前的矮案上。

付山长一瞬满面青白,嘴唇颤抖,他眼珠僵硬地转动着,转到了冷疏竹的面上,冷疏竹依旧笑意淡淡,如同这怡人的山风,半点都不曾卷起尘沙。

付山长手指抖动着,缓慢地伸出手去,几次欲拾起那半本残书,却几次都脱手而去。

冷疏竹只是看着,没有任何要伸手帮忙的意思,他抖开纸扇,轻轻挥着,看着远山如浅墨一撇。

付山长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终于一把将那棋谱抓在手中,他颤抖地打开残书,一页一页翻过,翻到最后一页才放下,面上已经老泪纵横,“长鹿君!是我对不起你啊!”付山长一声嚎啕,手握成拳,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冷疏竹依旧不动不言,他冷眼看着,连眉毛都不曾动半分,他不问付山长这哭从何来,也不是这对不起之语为何意思,他只是看着。

长鹿君便是昔日积云书楼中琴棋书画四君中的棋士,便是如今的国手白君亦是他当年的弟子,陈王既然拿到了贤妃手中那件东西,胥长陵偷走了渤海王的地图,那么那几件物事接下来的下落,必要尽快找到了,积云书楼中原本藏的那件,想必只有在积云书楼的那些文士中找了,燕夫人死去多年,温西全然不知,那只有找到四君子中唯一还活着的长鹿君,只是他下落又在何方呢?

冷疏竹垂目,依旧看着嚎哭不止的付山长。

终于,付山长掏出手帕拭了泪痕,他面如死灰,艰难地抬起似有千钧之重的头颅看向冷疏竹,“公子这棋局如今是到了生死之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