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羽眼睛微眯,寒光隐现,他注视着胥长陵,胥长陵面容幽暗,他就这般站立,风吹扯着他的衣袂,衣上金丝银线的绣纹熠熠生辉,他如站在至高之巅,凌然高绝。

杜羽忽复又抽出长剑,向树下席中割去,草席霎时一分为二,“温言,从此你我再无交情,来日修罗场上若相见,——不死不休!”

他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忽自林中现身数人,皆手持三尺长剑,月下寒光似水,齐齐指向杜羽。

杜羽一扬手,剑势如虹。

“让他走。”胥长陵开口。

那些人即刻收剑归林,似根本不曾出现一般,似一切都不曾发生一般。

杜羽脚步只有片刻停顿,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胥长陵看他出了庄园,跨马而去,连月光都不能追寻的他的身影,唯有深深地阖目,负手交握,缓缓成拳。

这天下,终有一乱,无论是帝王还是布衣,都是命运之局中微不足道的棋子,而他,从不甘心为一枚棋子,不管是天还是命所注定!

杜羽一路疾奔,旷野之中风声呼啸,晦暗的月色之下,只见远处天地交会之间,台原之上,晋华数座帝陵将冢的轮廓隐隐约约,陵邑城墙无数灯火隔林木长河,也只剩下点点微光。

他猛然拉住了奔马,马声顿时嘶鸣,似要响彻天地一般。

燕梧心……燕梧心……

她名动天下之时,他不过是个白衣少年,她死于凉台之上,闻得满街扼腕叹息之声,却无人敢替她收一收尸身,纵然冠盖满京华,却落得这般凄凉。

当时他便心生怅惘之意,帝王之怒,如翻云覆雨,杜氏虽是三百年门阀,根基深厚,谁知道哪一日会不会变成旁人的拦路之石而不除不快,若大树倾倒,只怕亦是落得暴尸于野的下场。思及此,杜羽满心凄惶,王侯将相,亦不过黄土一陇,来日朽没凋零,哪里又管得什么身前霸业身后之名。

他不由苍然大笑,回头看已是极远的桓京城墙一瞥,伏身在马背之上,笑得天地亦为之变色。

*

今夜乌云蔽天,右相杜府后院绣楼之上,传来阵阵断断续续的琴音,只听一阵疾弦响过,一声噼啪之声,已是弦断音止,素君猛然收回手,那断弦还是打在她手指上,沁出了一丝血痕。

“小姐!”一旁侍立的莲蕊慌忙回房取了药匣与她敷药。

素君摆摆手,伸头却看向远处杜少珏的院子,将袖中的绢帕随便裹了裹手指,同莲蕊道:“你看,是二哥回来了吗?”

莲蕊盱起眼睛向那边看了看,不太确定地点头:“看有灯出了二公子的院子,应该是寻音姐姐去接了吧。”

素君猛地站起,转身便要下楼,莲蕊忙把药匣塞给一旁的小丫头,急急跟上,道:“小姐,夜深了,明日再去找二公子也行啊。”

素君摇头,踏着花间小径,走得脚步匆匆。

莲蕊不及提灯,只得紧跟着素君的脚步,生怕她走路跌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