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旭……”冷疏竹忽地住口,是啊,他的确很累,他认识他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却已经在生死间走过无数遭。

“殷芷那丫头曾说过一句话,虽然幼稚地可笑,我如今想来,却是赤子之言,她说:我没有家人,一直羡慕旁人有父母兄弟,你有亲人,却互相残杀,你们真可怜。我是不是真的很可怜?”陈王苦笑不已。

冷疏竹闭目一叹,走到棋坪前,拈起一枚玉子,放在手中细细的摩挲,良久,才道:“怀旭,你不必我来劝说,但你若是想哭,想倾诉,抑或大醉一场,我都在这里。”

陈王看着他,雪光透窗而来,冷疏竹的面上莹莹如玉,他的苦难亦埋在了心底,而给别人看的永远是风清露白的容颜。

“呵呵、呵呵呵……”陈王忽然笑了起来,他先是低笑,继而大笑,他笑得瘫在圈椅上,笑得如癫如狂,冷疏竹听着这样的笑声,肩头也不由抖动了起来,他也开始笑,笑得放浪形骸,根本没有了所谓凤仪公子的形貌。

两人就这般大笑着,漪澜殿的侧殿中传出一阵一阵狂浪的笑声,天底下的悲惨之事实在太多,有时候哭亦无泪,那还不如去笑。

他们先是笑,等笑得气息都有些不继,陈王呼来侍从,搬来十数坛的烈酒,一坛一坛启了封口喝了起来,服侍在书房门外的薄公公实在有些不放心,看看天上月色都已清明了,那两人又叫了十坛酒进去,连忙着人去请了那位年长的姜公公前来。

陈王性情大部分其实都很好,但他偶有脾气不好的时候,除了冷疏竹,也只有姜公公能劝解了,据说这姜公公是宫中老人,陈王封府时,就只同宫内司讨了他出来,其他的什么奴婢侍从,全然不管别人塞了多少奸细与别有用心之人。这姜公公也颇有手段,之前陈王府内其实乱了好几年的,姜公公一直冷眼旁观,等将那些人的底细全摸清了,陈王羽翼也丰,便立刻寻了个由头将那些小人打杀了好些,府内气象顿时一清。

等姜公公被两个小太监扶了过来的时候,附耳在门边听了片刻,只听到内里不时几声笑声,不由叹了口气,他同薄公公道:“殿下这是不快活,想是遇见伤心事了,顺着他些吧。”

薄公公费解,伤心为何还能笑得这般开怀,他着实不懂。

又过了许久,夜也深了,姜公公年长,有些支应不住,薄公公忙请他回去歇息,自己留下侍应。

姜公公出了漪澜殿,却见温西独自一人一晃一晃地进门,温西是有些担心,之前冷疏竹收到那封信后神态有变,他不是这般容易吃惊失色的人,所以一直放心不下,又见他迟迟不归,自己便忍不住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温姑娘,殿下与冷公子还在书房中呢。”姜公公脑筋一转就想到个主意了,他还是很担心那书房中灌酒的两个人的,但他是奴婢,就算关心也不得失礼。温西却不是奴婢啊,她自来没有规矩,就算失礼陈王也都纵容了,姜公公眯眯眼一叹,又道:“两个人呐,灌了好些酒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教人焦心。”

“喝酒?”温西瞠然,冷疏竹身体不好,从来都没见他饮过酒的。

她一急,果然门也不敲地就直接推门进去了,薄公公张大嘴巴看着姜公公,姜公公嘿嘿一笑,走了,得了,这就可以放心一些了。

这书房中平日有熏得兰柏香驱书虫的,还有墨香纸香,今夜却满是酒臭,温西捏着鼻子进门,看就在窗下的矮塌上点着一盏孤灯,满屋昏昏暗暗一片,两个醉汉东倒西歪地躺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