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长陵走到她面前,昭乐退到了墙边,纤细的手掌无助地贴着墙壁,在撑起她柔弱的身躯。

“此去乌戎,嫁仪厚重,婚车缓慢,路上还需得数日,只是婚期将近,若是长公主再病下去,可不太妙。”胥长陵轻道。

“我、我若是病死了,贺兰奏光也不要一个死王妃。”昭乐瞪着他道。

“呵呵,若是长公主不幸薨逝,孤会将一个死王妃送入乌戎的王陵。”胥长陵道。

昭乐猛然抬头,她盯着胥长陵,宛若此生至恨。

胥长陵又道:“长公主还有什么疑惑?”

昭乐面对着他,只觉瑟瑟发抖,她只如一只蝼蚁般任他拿捏,但她不想去漠北,她不想嫁给一个老头子,为什么是她,不是别人,不是……于敏!

但她的“不想”毫无意义,这桩婚姻没有她说任何反对的余地。

“伯父,伯父忍心让我去死吗?”昭乐闭眼,泪水涌出,她扑倒在地。

“长公主此去乌戎,贵为上国公主,将册为乌戎王后,这送死之语,从何说起?”胥长陵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低沉,他垂眼看着匍匐于脚下的少女,柔弱而纤细的后背不停地起伏着。

“我不要去!”昭乐抬起头,怒瞪着胥长陵,“为什么我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那长公主中意的夫婿是哪个?”胥长陵问道。

“我、我……”昭乐咬唇,扭头不言。

“五十年前,平环公主携五千人出榆林,下嫁呼兹王,三十年前,息游公主下嫁于师王,为我晋华北关带来数十年的安稳,晋华广大,然南有群狼,东据强敌,兵马过处,生灵涂炭,你既为我晋华公主,享尊荣富贵能,为国为民却不能吗?她们能嫁得,你为何嫁不得?”胥长陵冷冷地道。

“我、我!伯父不过是挟私抱怨!什么为国为民!伯父谋不臣之心,欲除我姊妹夺皇位,先将我摆布,再要对付阿姊,才……才……”昭乐想着之前宫中传言,只是面对面色越来越冷的胥长陵,颤抖着咽下了后半句话。

“嗬。”胥长陵冷笑,“才如何?”

昭乐闭嘴,她见识过惹怒胥长陵的人的下场,无一不凄惨,立刻什么话都不敢再说出来,但她忽然想到了一桩事,一桩她的舅父朗定候尤弧所言之事。

昭乐抱着膝,赤足踩在地上,脚指尖轻轻挪动几下,随后再仰头,粉面尤带泪痕,她张张口,“若是伯父……伯父……”她呼吸略有些急促,但想到远去瑶洲,再不能回桓京,从此与黄沙荒草相伴,她便鼓起一路都未曾鼓足的勇气,出口道:“国戚袁氏势强,阿姊年弱,听闻袁侍中欲使袁行勉附阿姊,那我胥家皇位,岂非落入袁家之手?”

胥长陵神情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他看着昭乐,这个才不过十五岁的女孩,动了动唇,道:“那依长公主之见,应该如何?”

昭乐的眼眸缓缓垂下,立于身前一身乌纱与暗金夔纹缠绕的男子,玉佩与锦带从他的腰际垂至膝前,光泽莹润,纹理如丝,她咬咬唇,几乎拼尽全力般道:“若是伯父助于宁登基,我胥氏自来有皇族通姻之俗,于宁可立伯父为男君,以江山相托!”

胥长陵仰头,窗外有明光投入,洒得房中地面一片斑驳,那被昭乐摔碎的药碗,扯坏的珍珠帐,无一不散发着迷蒙的柔光。

他又低头,昭乐的发髻有些散乱,珠钗也歪斜了几支,披挂着凌乱的寝衣,显得单薄无比,泪迹斑驳的面上还带着几分稚气。

“长公主,国无二君,永泰宫中已经有了一位君临晋华的女皇,恕我接受不了你的好意了。”话毕,他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