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而来的人显然是非常着急,进营的时候都没有下马,只是摇了手中的令旗,待到近前看到了正站在高处的种师道,来人立刻翻身下马,扑跪在地,马匹可能由于长距离奔驰,也到达了极限,在骑手下马之后,马匹也侧倒在地,马口中吐着白沫,已经奄奄一息。

种师道认得来人的穿着,他看出来这也是来自于种家军的兵士,可是却不属于他自己的亲属,而是属于他的弟弟种师中,正要发话询问,来人已经哭诉开了。

“种将军,我们将军战死在榆次……”

“什么,你们再说一遍,师中如何?”种师道根本不相信自己听见的话语,他们兄弟三人种师道、种师中和种朴三人一直要好,怎会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个噩耗。

“种将军,我们将军战死……”来人又哭诉了一遍,话才开口,种师道已经坚持不住,杵着长枪老泪纵横,但是他没有倒下……

宋然在后面,他搜索着自己的资料库,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仔细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种师中确实也是在这一年战死的,要说这种家也算得上是满门忠烈,宋然知道,他们三人号称“小三种”,是种谔的侄辈,种谔是谁,这就大有来头了,北宋著名的“米脂大捷”就是他的功绩,在后世所著的《水浒传》中,青面兽杨志曾在他的手下,后来的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和九纹龙史进也曾经想投奔于他,这种谔算得上是当世顶顶有名的人物。

这种师道也是在“米脂大捷”中才显露出来的种家年轻一辈,怎奈年事已高,已经不复当年的悍勇,宋然看着种师道瑟瑟发抖的背影,原本宋然以为自己会高兴起来,因为这突变顺利达成自己的拖延想法,可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种师中战死,这跟历史是一致的,宋然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可是看到现下的场景,他心中暗暗生出一个想法,“能不能去改变一下历史?哪怕只是延缓那么一点也行。”这种生离死别看上去实在是太揪心了。

种师道缓了过来,朝旁边的旗手挥了挥手,旗手得令,对着满校场的兵士做出了解散的指令,在挥旗完毕之时,只听见整个校场呼嚎一片,他们都是种家军,听到此噩耗哪有不悲痛之理。

宋然看出来了,这些兵士其实早就听清了这个消息,但是没有得令,他们根本不敢动,而是等到解散之后才发出痛哭之声,宋然心里很不平静,这是多有纪律与情感的一只虎狼之师,怎么就敌不过北方的金国,他现在百思不得其解。

种师道恢复了之前的刚毅,挺直了腰杆,走下了台子,上前扶起前来报信的兵士,“你们将军是怎么战死的,到中军大帐中与我细说。”

宋然被撂了单,正在思索自己要怎么办的时候,种师道转身说了一句:“小宝也一起来吧。”原来老爷子这个时候才想到了他。

中军大帐之中,种师道已经摔碎了数个杯盏,连面前的条几都被踢飞在一旁。

种师中是战死的,但是却死得很是憋屈,金国之前一直包围着东京汴梁,宋钦宗怕了,下旨割让三地给金国以求解困,金兵是退了,却不是因为宋钦宗的一纸降书,而是因为各地勤王的军队已经围拢过来。割地中包含了太原,诏书递至太原,太原军民拒绝了这份屈辱的圣旨,与金兵展开血战。

这中间就有种师中的军队,他本也是勤王的,金兵退了之后他奉命北上解太原之围,正逼近太原准备观望再做定夺,可是金国设计让宋朝高层误以为金兵已经全线撤退,疏忽之下遭遇了金兵主力,仓猝应战不敌,只能节节败退,最后战死于山西榆次。

种师道了解到了详情之后,哪有不气,他一方面是气宋朝重臣竟然误听了金国的谍报,另一方面是为自己这个幼弟不谨慎,但事已至此,又怎么回天,一番发泄之后,整个中军大帐安静了下来。

宋然站在大帐内一角,也听得是满腹懊恼,是男儿总有一颗报效家国的雄心,他更加想去改变一下,雄心最后被理智所屈服,宋然发现,即使现在他有想法也不能去改变什么,他现在就一白身,也就是什么身份都没有,在这乱世,光靠他那个宋衙内的身份是根本行不通的,这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依然茫然。

就在众人都在默思或者默哀的时候,账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种师道将军接旨。”

“这会怎么会有圣旨到?”宋然有些奇怪,其他人也很不解。既然圣旨已经到,还只能先接旨再说,一番过程之后,种师道将来人让到上首,跪拜接旨,来人显然是一个宫中的差遣,至于是什么级别,宋然就不知道了。

圣旨内容很多,都是些文言文,听得宋然是一头雾水,他能听懂的估计也就是最前面几个字和后面几个字,中间的内容基本靠猜,这圣旨的大概意思就是种家军在太原失利,全是因为主战派一心只想打仗所致,宋钦宗准备议和,为表示诚意解除了种师道的职务,将派遣尚书右丞李纲为宣抚使北上援救太原等等。

“这都是哪门子的皇帝?脑袋被门夹了吧!”宋然急了,他虽然知道这北宋的最后一个皇帝昏庸,但是昏庸至此他却是万万没有想到。

宣读圣旨的宫中差遣走了之后,种师道仿佛一下子苍老了数倍,本来很矍铄的他变得佝偻起来,宋然看得隐隐不忍,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

“小宝,刚才圣旨你已清楚,你暂且先回家中,报效家国之事以后再说吧!”种师道连声音都苍老了许多,可以听得出里面的失望与惆怅。

宋然只能离开返家,这个时候,真实的北宋末年的画卷才徐徐在他面前展开,他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情绪,反正很复杂,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