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了,没有比她更了解靳西沉的人了。

几乎不用深想,她就知道靳西沉绝对有意瞒着她。但是重要吗?温瞳觉得不重要,她相信靳西沉,比任何人都相信他。

“那我好不好问一问,你为什么会收养我?别再跟我说什么你有我爸爸的信这种话,不足以取信。”温瞳说。

“哦?你连你父亲的笔迹都不肯相信了,却还愿意相信我?”靳西沉挑眉。

“是不是觉得非常荣幸?就冲着这份信任,你都不能再跟我撒谎,说吧。”温瞳也不在意他话里的揶揄,执意要问出答案。

“你爸爸对我有恩,我是来报恩的。这样的话你相信吗?”靳西沉考虑了一下,严肃的说。

温瞳呵呵笑了一声:“我今年十八,不是八岁。”

“我当年学医是背着家里去的,所以生活非常拮据,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父亲帮助了我,让我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所以我听说他需要帮助时,就立刻伸出了援手,但是没有想到到最后仍然是我占了便宜。”靳西沉笑,目光却十分沉静,只要仔细一就知道,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你竟然还干过离家出走这种事?”温瞳也忍不住笑了,因为实在没法想象,当今医学界的天才,竟然需要离家出走才能学医?

那简直无法想象,比靳西沉会生活拮据还难想象。

“谢谢我爸爸无意中帮助了你,这么好的你。”温瞳抓着他的衣角,半天把头靠近他的怀里胡乱的动了动。

靳西沉托住她的头,固定在自己怀里,然后缓缓的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

“我把遗体交给你,供你做研究。前提是你必须收养我的女儿,抚养她长大,保证她快乐。”

“我的女儿很乖,很懂事,很懂得照顾自己,不需要你另外给予很多关心和照顾。如果有一天……她真的遗传了我的浆细胞骨髓瘤,请你一定治好她。”

温父的话至今他一字没忘,因为什么收养的她也历历在目,承载着一条生命一具遗体乃至一个父亲的拜托和他的承诺,但是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爱上她,这个真的很乖很懂事的小姑娘。

他把承诺,变成了责任,他不得不完成的责任。

第一次,靳西沉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很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但是幸好,过了十八岁温瞳也没有浆细胞骨髓瘤遗传的现象。

这个病的稳定性较高,一般长达二十五年,甚至更长,患者年龄层也大多在五十岁以上。

但尽管如此,靳西沉还是一刻都没有放松过观察温瞳的身体状况,因为多发性骨髓瘤常常引起骨痛,尤其是脊柱和肋骨,一旦引起骨质脆弱,很容易发生病理性骨折。

如果她在极限运动的过程中病发,极其容易产生无法逆转的损伤,有可能还会影响到生命。

靳西沉知道,自己不让她继续参与极限运动的比赛和活动,她一定会误会他是讨厌极限运动,说实话靳西沉确实不喜欢。但是尽管误会,他知道温瞳一定会听。

她叛逆过,不听话过,但是从来没有违逆过他的意思。

靳西沉知道对于自己收养她这件事,温瞳一直是很感恩的,而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感恩。

再到后来,靳西沉终于知道她竟然也是喜欢着他的,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并不期待的一件事,突然降临到自己身上,那一瞬间,靳西沉第一次有了感谢这种情绪,感谢她喜欢他。

一切似乎都朝向那么完美的方向走着,可唯一没想到的是,姜荔的病竟然病发的如此迅速,他的第一个病人,即将命不久矣。

其实姜荔是个非常配合的病人,无论是吃药吊水还是放化疗,都很配合,这简直是令人感动的和谐。而这些和谐里,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他要在结束之后给她讲一个故事。

靳西沉哪是会讲故事的人,但是看着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面临那么痛苦的治疗过程,也不免同情,也就是那时候他才开始会讲故事。

后来靳西沉和教授一起验证化学药物确实可杀伤不断增殖的恶性细胞,减少异常免疫球蛋白的生产。

可实验成功之后,谁也不敢轻易在姜荔身上用药,因为如果出现一点偏差,可能就是一条人命,没人可以承担这个后果。

他学医是要救人,而不是在没有保障完全安全的情况下害人,教授也很犹豫,所以迟迟没有把这个方案说出来,结果姜荔却一点不怕,抢过他手里的药就吃了下去。

很幸运。

姜荔的病情确实被稳住了。

从那以后,靳西沉便回了国。

他发觉姜荔对他好像开始有崇拜有喜欢,甚至把面前的这个医生当做英雄,白大褂就是战袍,手术刀就是武器,像迷恋拯救她的天神一样疯狂迷恋着靳西沉。

人会脆弱,在生病的时候尤其脆弱,会把来帮助她的人当做精神寄托,很正常,但却不能放任。

靳西沉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回了国,没有给姜荔留下一丝念想。

但是没想到,她却在七年后固执的追到了肯尼亚来,还晕倒在了基地前面,被慕沐救了回来。

靳西沉知道的那一刻,他的心甚至有一瞬间紧张,在还不能确定温瞳到底有没有遗传到浆细胞骨髓瘤的情况下,靳西沉不想让她知道姜荔的病。

温瞳很聪明,如果接触到姜荔之后不超过一天,她一定会猜出温父当年所得的病,从而知道浆细胞病会遗传的特性。

他严谨,做任何事都是无比妥善,他对自己向来很自信。因为在至今的统计中,他有一个不败纪录:至今从未有过一次失误。

这不是幸运,也丝毫不夸张。

他就是这样一个严谨的人,做任何事都有应对的方法,从未有过慌乱紧张的时候,但就在听说姜荔病发并且没有几天生命的时候,他真的慌了。

他以为经过那次治疗,姜荔多活十年是完全可以保证的,甚至配合化学治疗还可以活得更久,可没想到,八年不到她就再次病发?

而慕沐这边也有不一样的考量,见到他时,小声的道:“先生,您治疗姜荔尽心竭力,她喜欢你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现在她来肯尼亚明显是冲着你来的,需要小心应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