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恩捋了捋梳理得甚是华美的短须,不以为然地道:“玄,自从你十多岁时和咱们家认了亲,我就没当你是外人。不瞒你,张、杨两家的前途、白莲教的大事,我都没放在心上,只有咱钟家几口子人过日子才最重要!”罢,瞅着玄观又道:“这道袍于你而言,也就是一张皮,穿也好脱也好不过是为了白莲教,为了彭祖。你子别拿这些个巧话来糊弄叔父,钟家只有六个人,你们五个一个都别想跑,统统都得生儿育女,子子孙孙!”不待玄观再,站起身来斩钉截铁道:“你是幺儿的远房表哥,中表之亲,亲上加亲,最是妥当,岳养了幺儿,但他也要叫我一声爹,最后还是我了算!”罢转身下楼离去。

玄观坐在椅子上,撑着额头,叹了口气道:“这可不是我的意思,你也明白了吧?”

“我就知道他们总要算计我!”杨幺从门外走了进来,冷笑道:“我这个爹果真是好啊,倒也男女看得一样,全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一个都别想跑!”

“倒也不全是为了这个,你天天住在我这里,总要有个法不是?”玄观笑道。

“怎的没有法?没有你作靠山,凭着潭州的新附军,就能让岳州路出公文让张、杨两家迁移二百里?”杨幺睨着玄观,“他们难道不知道你名声不好?放我去泉州了,岂不是一了百了?我青楼都闹了,还担心什么名声?”

玄观哈哈一笑道:“我也知道弄这些玄虚定是唬不住你的。你也别抱怨我了,张家的人早上路了,这两日便到。你若是走了,哪里又会回潭州,这事儿自然不用提了,你且忍忍罢。”

杨幺哼了一声,也不否认,斜斜靠在门边,静静看着远处将要落下的夕阳,红彤彤的火烧云漫布天边,分外艳丽。

杨幺见得这片景色,一时走了神,似乎又回到了遥远前世,喃喃道:“这大元朝是不是就像要下山的夕阳,泉州就是那片火烧云……”

玄观走出门来,背靠墙壁,在杨幺脚下箕坐,从木廊上看着天上的流云,轻声笑道:“原来四妹妹比为兄还要看好白莲教,如今便开始为大元哀悼了?”

“不过是一时感慨,”杨幺收敛心神,瞟了玄观一眼,只见他眼光炯炯遥视前方,一腿曲起,淡青色道袍下摆随意散落在木板地面,全身被夕阳隐隐罩上一层金红色,越显得如玉如宝。

杨幺转开眼光,继续道:“白莲教虽是势大,却是极散,举事有余,成事不足,你……你若是想成就一番事业,怕还是隐忍一时方好。”完此话,心里却是暗恨自家没管住嘴巴,美色误人,果真是男女一样。

玄观掉过头来,凝视杨幺半晌,方道:“你也是如此对岳三弟的么?”

杨幺愕然看向玄观,答道:“他从不和我这些事,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所以,我从没有过。”

玄观头,又转过头去,静黩了片刻,突然道:“我父亲姓邹,原是黄州麻城一个铁匠,娶了钟氏为妻。两人皆是白莲教众,彭祖当初在袁州起事,事败而逃,便是藏匿在我家。我那时不过三岁”

杨幺转过头静静地听着。

“一月后便事,双亲皆亡,彭祖带着我逃至江西,收我为徒。太一教里不少弟子也是白莲教众,见着我聪明容貌又好,引介给掌教地龙道长,收了作关门弟子。如今已有二十年。”

玄观伸直双腿,长吐了一口气,笑道:“这副皮囊确也好用,太一教要和龙虎教争那朝廷御封的玄派祖师的名头,趁着今上喜好享乐,便教我练习秘传房中术、**经,机缘巧合派到了拉章大和尚座下侍奉,倒让我把密宗欢喜禅和道宗房中术两者合一,自创了双修**,得了拉章大和尚的欢心,又替威顺王爷调教佛女,便有了威顺王府做靠山。彭祖见我历练出来,便让我做了这湖广行省的总坛主。”

杨幺听得他的过往,便也知他总是吃了大苦的,面色不禁柔和下来。

正得好好的,玄观突然斜斜躺倒,身子歪在杨幺的脚边,一边伸出手指轻扯杨幺的裙角,一边由下至上的看着杨幺,见得杨幺一步不动,只是冷冷瞪着他作为,不由笑道:“四妹妹这性子倒有像蒙古女子,我行我素,荤素不忌。”

杨幺一言不看着他,突然道:“荤素不忌的来了,你还不应付去?”转头就走,玄观一扭头,鲁鲁真郡主的马车正向楼驰来。

杨幺知道,鲁真真一来,玄观绝难有空管她。她躲在房中将头打散,仿着潭州城里女子的样式,扎了两个圆髻,又在额头上打下些流海,稍稍遮住四分之一侧脸。

梳好头后,杨幺在杨雄送来的一堆衣物、饰、脂粉中寻了一套城里常见衣裙换上,抹上粉底胭脂,顿时换了一个人一般,完全是一个潭州本地纤细俊雅的良家子,哪里看得出当初的岳州来的乡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