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不出声,杨雄在一旁也是无法,只好嗫嚅道:“爹爹……爹爹也是为了你好,玄他也知道你的性子……”结巴了两句,再也不下去。

杨幺勉强一笑,道:“大哥,你们对我好,妹子自然知道,你放心,我过会就好了。”

杨雄头,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扯开话题道:“外面竟是开始下雪了,爹爹和老二今日去了,一时怕是赶不回,呆会儿哥哥带你去星布那子家里蹭饭!总要把他们家吃穷!”嘴上如此着,却赶着上街去置办一些礼物,也好厚脸上门。

杨幺见他走了,飞快从柜子里取出准备了几日的大包裹,拿了短剑,披上厚厚的蓝锦长毛带帽斗篷,偷偷到马厩里牵了杨雄的马,竟一路出了城门,便要离家而去。

天下的雪越下越大,杨幺心里也没有个确定的去处,只觉得天下茫茫,何其之大,自家这一缕孤魂,终究不是过是匆匆过客,与世人格格不入,走远些,大家干净。

待得天黑,杨幺见风雪大作,势不能行,远远看了一处黑色屋,便策马赶了过去,却是一座有二进殿室的破庙。

杨幺倒也记得这处地方,起先岳州到潭州时,她半路跑了,独自进潭州城前曾经宿过一晚的地方,外殿倒塌了大半,后廊和后殿虽然破旧,连门都没有,倒还能一避风雪。

杨幺一边拍打着一身的雪粉,一边牵马入庙,见得破、残像、乱草依旧,倒不禁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真他妈越活越回去了,当初不懂半武艺,怀里不过五粒金豆,既无路引,又从未离家,倒有畅快人生之胆气,如今能文能武,身怀巨金,一应身份手续据都齐全,反倒如此犹豫,拖到如今,杨幺,杨幺,倒是我自家都有些看不起你了!”

想到此处,杨幺豪兴大,哈哈一笑,在避风处取出两件厚绵衣在稻草上铺好地窝,生起火来,大大伸了一个懒腰,笑道:“今日方得轻松,等杨恩、杨相回来,杨雄总要被揭了一层皮才能过关!他自求多福罢!”

风雪越大了起来,拴马的后廊也开始积雪,杨幺把马儿牵到后殿内佛案前,打了个哈欠便要休息,却隐隐听得马嘶声,杨幺一皱眉,知道这风雪夜又有人来投这破庙,便将地窝、火堆移到一角,将烘干的带毛斗篷从头到脚盖得严密,向内躺下。

方收拾完毕,果然有一名男子牵着一匹马进入得庙来,杨幺背着身子,也不知是何人,但她今日不比当日吴下阿蒙,怀了一身足以防身的内力与剑法,凭耳力便听得此人步履沉稳,气息悠长,却是个平生仅见的高手。

正惊异间,却听得那人停下脚步,如有实质的眼光在她背上一扫而过,知她不欲人打扰,便远远走到另一角,生起火来。

杨幺暗笑此人识相,越安下心来,矇眬睡去。

此时庙宇之外风雪大作,狂风卷着碗大的雪花在空中乱舞,凄厉的呼啸声施虐着,在全无人影的黑色旷野中漫无目的地回响。远远看去,破庙里的两堆火光,不过是微光乍明,瞬间就被黑暗吞没。

杨幺睡得颇不宁静,没多会儿便被风声惊醒,迷糊中翻了个身,毛斗篷一阵翻动,稍稍落了半边,把她的睡脸露了出来。

杨幺睡眼矇眬中,一个的人影突地映入她半开的眼帘,却是那高手远远的,半坐在对面墙下火堆之后,同样用厚实的黑缎长毛斗篷裹得严密的,似乎只露出三分之一的脸,她虽没看清,却蓦地一惊,闭上眼,伸出手将披风紧了紧,转过身去。

对面那人也似睡着,半晌没有动静,杨幺提着的心不由慢慢放下,重又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杨幺的火堆里的干树块被火烧得突然乍开,火苗“嘭”地一声响了一下,又恢复如常。杨幺隐隐听得声音,醒了过来,突觉对面的人慢慢站了起来,无声无息地向庙门走去,杨幺暗惊此人厉害,若不是机缘巧合,她断无本事察觉。

她倾听庙外风声,此时仍是半夜,风雪正大,此人稍事休息,却匆匆离去,难不成有甚急事?想到此处,杨幺慢慢斜过身子,眼光向无门的后殿门口扫去,正巧那人方跨出门槛,到走廊下牵马,临别的眼光却留恋地落在杨幺身上,四目一对,杨幺蓦地坐了起来,呆呆看着那人,轻叫一声:“杨岳!”

原来那高手正是杨岳,虽然风帽罩住了头脸,只露一双眼睛,但哪里又瞒得过杨幺。

他听得杨幺的呼声,身子一紧,转头便要去解拴马的缰绳,手却犹豫着停在绳结上,禁不住仍是转头看向杨幺,却见得杨幺一双眼睛满是怒气,一张脸涨得通红,正死死盯着他伸出去解绳牵马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