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一觉睡到大天亮,懒懒地起身梳洗后,出门哈了一口白气,跺了跺脚,顺手在门廊下抓了个雪球,搓了搓手。却现杨雄几人都不在后院房内。

他们家在潭州虽是要捱场面,过得仍是朴素,两个仆人皆是雇佣的本地人,过年都放回了家,一时也找不着人问,杨幺便出了后院向前厅走去。却一眼看见那兄弟三人,如同顽童般,正互相挤着贴在前厅大门厚绵帘边听动静。

杨幺偷偷走了过去,也不叫他们,在门边的木窗俯下身子,拨下头钗轻轻一戳油纸,眯着眼向里面看去。

却见前厅里,杨恩正在陪客,客人是一位看起来不过三十许,极是素雅大方的半老徐娘。杨幺眼睛立时瞪圆,就算用脚想,她也马上反应过来,这位美妇人是凤翔楼的老鸨茵娘。

杨幺虽是去了凤翔楼几回,却无缘见得此人,正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杨幺兴奋不已,转眼打量杨恩,却见他此时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目不斜视,正与菌娘品评一幅山水画。

杨幺不禁“嗤”的一笑,屋里人还未如何,那三个兄弟同时回过头来,向杨幺大打眼色,叫她安静。杨雄正被挤得没处看,见得屋里没动静,偷偷溜到杨幺身边,接过她手上的钗子,轻轻又戳破了一个眼,湊近看去。

杨幺原想着有些香艳之事,没想到这两人全是一本正经,隔了十万八千里,对着一副她完全看不明白的山水画,啧啧称奇。蹲了一阵,她的脚便麻了,一把拖住舍不得走的杨雄,溜到了院子里。

“咱爹居然会赏画?哪里学来的本事?”杨幺困惑地道,“咱们家就算是有钱,也全为了家族,哪里肯花钱学这种东西?”

杨雄得意道:“咱娘可是潭州城里有名的世家才女,近朱者赤,咱爹多少也学会一不是?”

杨幺哼了一声,道:“咱们家的身世还真复杂,站户出身的吏员,居然能和世家结上亲,也真难得了。”

杨雄眼睛翻天,道:“那是,咱爹可不是一般人,咱娘就更不是了。潭州的朱家,北宋时便是本地的世家望族,便是李大哥家,也及不上他们家的年代远,根基深。”

杨幺头道:‘我呢,你和爹爹都不过是吏员,连官都算不上,怎么就能和潭州本地的豪绅打成一片,称兄道弟,原来还有一层这样的关系在。”

杨雄扁着脸,哼道:“也不全是如此,李大哥也是个有气性的人,星布家就更不用了,教养好得没话。旁的人不过看着我们和朱家的关系,占的又是驿站里的大肥缺,他们两人绝对不是。”

杨幺笑着头:“大哥得极是,你那两位结拜兄弟自然不算在内。”又用眼色了前厅,“什么时候算完?要留她吃中饭么?”

杨雄搔头道:“以往她会在午饭前主动告辞,今年也应该一样。”杨幺咋舌道:“年年都来么?有几年了?”

“打从娘死后,已经有六年了,这是七年。”身后,杨相和杨岳走了过来,杨相叹道:“也算是有情了。”

“七年?”杨幺瞪大眼睛,啧啧道:“咱爹还真是柳下惠转生,坐怀不乱啊。这茵娘多大年纪了?”

杨相看向杨雄,杨雄想了想,“也快三十五了罢?听,当年她十七岁成了潭州的花魁,二十七岁退隐,买下了凤翔楼,便开始年年往咱们家跑了。”

“咱爹也不过这个年纪吧?”杨幺看向杨岳,杨岳也是满脸笑意,头道:“正是。两人倒是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