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十三年,当蒙元在湖广行省武昌、汉阳与天完军相持不下的时候,天完军再次派重兵攻打江西行省,杨岳、张报辰暗中率军从岳州路平江县突入隔邻的江西宁州路,改名换姓编入天完军中,襄助天完军攻打龙兴路。

“幺妹,快上船。”张报宁站在船尾,急叫道:“倪文俊那一部已经杀过来了!”杨幺一身灰头土脸,飞身下马,直接跳入水中,腿上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向已经起锚的车船奔去,身后朱同、聂青满身浴血,领着一百多亲卫一边紧跟,他们身后除了溃败的蒙元军,还有追杀而来的天完军,高高的飞虎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倪”字!

张报宁跪在船舷,抓住杨幺高高伸过来的双手,一把将她拽上船板,叫道:“朱同、聂青,快上船!”

朱同、聂青见得杨幺已经安全上船,立时带领亲卫们一边在水中狂奔,一边跃上车船,张报宁一声令下,三十艘车船顿时加,一眨眼冲出去几十米,远远地把在水中挣扎的蒙元军和赶到岸边的天完军抛在了后面。

众人此时才把提到喉咙眼里的心放回原处。长出了一口气,张报宁抱着杨幺坐在船板上,看着杨幺湿透了的下身,急急道:“幺妹,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杨幺咬紧牙关,嘣出了几个字:“没事,死不了。”此时,朱同、聂青围了过来,朱同方伸手碰了碰杨幺左腿,杨幺顿时闷哼一声,聂青脸色一变。道:“怕是砍到了骨头!”

杨幺、朱同闻言,脸色立时白,张报宁断然道:“我抱你进去。检查伤口。”

杨幺握紧双拳,由张报宁心翼翼抱进了船舱,不免又动了伤口,疼得钻心,一时也顾不得身边还有三个人,方躺在床上,便高声骂道:“倪文俊那天杀的!当初老娘就不应该救他,让他被喇嘛砍死才好!”

张报宁哭笑不得。劝道:“他还在后头呢,哪里又知道我们也在这队蒙古军里面?”转头看了看杨幺的腿,道:“我替你把裤腿卷起来看看伤口可好?”

朱同和聂青脸色一变,朱同道:“四姐——”

杨幺知道张报宁懂医术,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腿上的巨痛一波一波地袭来,张报宁却还站在床边看着朱同和聂青,没有半动手治伤的迹像,怒道:“你又不是没看过。还问什么问!伪君子!”

朱同顿时与聂青面面相觑,张报宁也不免有些尴尬,轻声哄道:“我知道你现在痛得很。只是血把布料粘在伤口上了,我还是用刀把裤脚划开,若是痛了,你忍着些。”罢。回头看向朱同、聂青,道:“你们出去吧。”朱同和聂青都站在原地不动,杨幺怒道:“怕什么,我地舌头又没断,他要是敢乱来。我不会叫你们么?”停了停。又道:“看你们一身血,为了救我。受的伤也不轻,还不快去上药?”

朱同急道:“他已是订了亲的,若是如此,你将来……”

杨幺一愣,不禁动了动身子,又是一阵钻心地疼,想着断腿的下场,忍痛道:“这里都是男子,除非我不要这支腿了,否则只能事急从权,你们为着我好,就当不知道这回事罢。”

完这些话,已是流了满头的大汗,杨幺喘着气,突然笑道:“宁哥,咱们回去后,若是阳姐和下礼、下德她们再要领着娘子军上战场拚杀,我再也不胡乱起哄了,我只想赚钱,真的不想断腿!”

聂青看了看杨幺惨白的脸,跺了跺脚,扯着朱同退了出去,张报宁打烧火石,起桌上的油灯,从靴中抽出一把匕,在火上细细烤了,低下头,一一把杨幺左腿裤脚划了开来,直到膝盖处。

杨幺觉得张报宁的手一一在左腿上摸索,痛得连连抽气,却也不叫,只是抖着声音问道:“可……可是断了?”

过了半晌,张报宁方抬袖擦了擦汗,呼了一口气,笑道:“还好,虽是砍到了骨头,却也能治,断不了。”杨幺顿时松了口气,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待得她醒来,外面已是漆黑一团,桌上的孤灯随着江水地起伏摇晃着,照得张报宁的脸上半明半暗,他坐在床边,面色疲倦,似是有些失神。

杨幺觉着腿上一阵火辣辣地痛,却比白天好了不少,正要开口,嗓子却干得扯痛,只能出如沙纸摩擦的声音。

张报宁顿时醒过神来,欢喜地看了杨幺一眼,起身在桌边倒了一口水,扶着她的头,慢慢喂下。

“朱同他们呢?”杨幺喝完水,喘气问道。

“不用担心他们,他们的伤虽比你多,却没你重,你到底还是个女子。”张报宁笑道,慢慢放下杨幺的头,柔声道:“还痛么?”

杨幺扯出一丝笑,摇摇头,道:“宁哥,多亏你了,我不痛。”

张报宁一笑,伸手摸了摸杨幺的头,又替她理了理落到眼前的乱,道:“明明是个倔脾气,起先那会怎么鬼叫连天的?反倒像个女子。这会儿又倔上了。”

杨幺撇嘴道:“什么叫像个女子?我平常不像么,方才我那么粗鲁,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干嘛哄我?”

“罢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一生气狠什么话都能出来,我还听得少么?”张报宁大笑,”你也不怕我们当初在泉州地事传到杨岳耳朵里去?聂青可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