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姜酥酥都窝进了锦衾里,才听阿桑说起白日里端王爷过来提亲的事。

小姑娘惊讶的差点没从黄花梨镂雕芙蕖翠鸟的拔步床上跳起来, 她皱着眉头, 一脸忧愁地叹了口气:“阿桑,你说我能不能跟大黎黎商量,只成亲不干生小娃娃的那档子事?”

阿桑往锦衾里塞汤婆子, 她其实也不太懂这些, 毕竟俩小姑娘都还没到出嫁的时候,也就没有长辈特意教授这些。

且,两人这些年偷摸看的话本小故事,虽说涉及男女情爱, 可更具体的一些并不会有。

最为出格的那次,就要数上回在白晴雪那看的避火图了。

姜酥酥在锦衾里拱了拱, 柔软的青丝披散下来, 在晕黄的烛光里,脸上有一种恬静得美好。

小脚勾着暖烘烘的汤婆子,小姑娘适才想起提亲的事,她还不晓得结果。

她微微不好意思的问:“我爹同意了没有?”

阿桑摇头:“先生将人赶走了,而且先生还说,你和战骁好像有个口头上的娃娃亲约定。”

听闻这话,姜酥酥睁大了眸子:“骁表哥?”

阿桑点头, 好心提醒她:“这事你切莫让世子晓得了, 不然他要闹起来, 怕是会不好收场。”

姜酥酥一想, 顿时心有余悸地点头,别看今下的息扶黎瞧着比从前稳重了些,可骨子里头,煞气却比从前重得多。

不过,她心也提了起来:“我爹不会乱点鸳鸯谱,把我和骁表哥凑一块吧?”

阿桑耸肩:“不清楚,不然明天你去跟夫人透点口风?总要让他们知道你喜欢世子,省的生出误会来。”

姜酥酥抓了抓锦衾,想了想道:“这种事我巴巴地跑去跟娘说多不知羞,我明天去找姊姊商量。”

顺便,她一天一夜都没见着大黎黎了,心里头怪想得慌。

思忖了会,小姑娘也就放下心来,她相信爹娘疼她,所以在婚嫁之事上,肯定不会不顾她的意愿。

她把锦衾往上拉,滚了两下,压好被角,闭上眼睛嘀咕道:“我今天晚上要梦见大黎黎!”

阿桑轻笑了声,灭了多余的烛火,掩好门扉,悄悄出去了。

小姑娘有没有梦见息扶黎,息扶黎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叼回窝的小兔子,竟然被旁人觊觎了!

他一身冷气,表情黑沉,凤眸之中更是煞气腾腾的,那模样活像是要吃人似的。

端王心头一跳,不自在地端起青花瓷茶盏,心虚气短地呷了口。

“哼,”就听息扶黎冷笑一声,将十根手指头捏的噼里啪啦作响,“战骁?口头婚约?早晚揍得他不敢肖想。”

息越尧摇头,他转着茶盏盖子,漫不经心的道:“酥酥愿意跟你么?”

息扶黎看他一眼,自负的很:“她不跟我还能跟谁?”

毕竟,啃都啃过了!

这话说的,连息越尧看他都不太顺眼了,别家的小姑娘,长的好不说,性子绵软乖巧,怎么就非得跟他了?

端王虽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明智地闭嘴不吭声,亲没提下来,免得被殃及池鱼。

息扶黎屈指轻敲扶手:“我明个亲自上门求娶。”

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他再明白不过。

息越尧点头:“多求娶几次才有诚意,一会我跟佩玖说说,让她也帮着说合。”

说到此处,息扶黎看向端王。

端王手一抖,赶紧表态道:“我去找姜老头喝酒,让他也帮衬点。”

息扶黎满意了:“二皇子息昊找上我了,也见过酥酥,所以最好新年前定下来,免生波折。”

息越尧和端王的表情皆是一凝,心头沉重几分。

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正是争夺最厉害的时候,姜家顺利渡过一劫,不管是谁下的黑手,这显然是坐不住了。

“今年新年的宫宴,父王你在府中守着,让大哥代你去。”息扶黎一掐时日,上辈子端王为救驾殒命,正是在这个冬天。

端王不明所以:“你大哥不是本来就要去么?我为何不能去?”

息越尧心明如镜:“父王,佩玖身怀有孕,不宜进宫赴宴,留她一个人在府中我不放心,你就当帮儿子多看顾一点。”

这理由,没毛病,端王略一考虑,顺势就应了,总是那宫宴也没啥看头。

父子三人又说些其他,眼见时辰晚了,端王和息越尧正要起身离开,厅外有下仆来报——

“王爷,世子,大公子,平夫人那边有婢女来说,平夫人病重,想见王爷。”

息扶黎皱起眉头,自打谢倾离间了息扶华和谢氏母子,息蒹葭早年出嫁,如今安分守已,一时之间,他倒差点将这人给忘了。

端王一脸漠然:“本王又不是大夫,看一眼也不会病愈,找个大夫过去便是。”

下仆得了信,自然去安排。

息越尧揣度道:“前几天,我听闻息扶华和谢氏又闹了一场,好像还颇为怨恨她,约莫她真是病了。”

息扶黎不曾想到,他给谢倾换了身份,借好风送她攀上高枝,成全她的野望,这第一个受不了的人居然是息扶华。

他冷笑一声:“让他们母子闹腾,太聒噪就送到庄子上去。”

端王摇头,眉目之间带起一丝罕见的无奈:“送不得,约莫还得养几年。”

息扶黎挑眉,他看向端王爷,并没有多问。

就听端王揉着眉心,略有疲惫的说:“当年,你们母妃走了,我本想随她而去,但是皇兄不让,还暗地里威胁我,说你们年幼,有个好歹也没人照应,并且还把谢氏指给了我。”

说到这,他脸上升起不忿:“你们大了,当年的丑事听听也无妨。”

“谢氏本是谢家嫡女,然父母早逝,她那一房便多有受排挤,但架不住她才貌双全,那一年皇兄微服私访,遇上谢氏,两人干柴烈火做下苟且之事。”

端王冷笑一声,多有轻蔑:“后来皇兄回宫,本是要安排谢氏进宫,但谢家先一步晓得了谢氏失贞,要将她送到庵堂里,还扬言要找出女干夫,一起惩治。”

“但凡皇兄当年对谢氏多有几分真心,此事他只需一道密旨就能化解,然而他早有心削制世家,特别是四大家族,他是恨不得收为己用或者毁之,所以他不仅没站出来,还利用此事,让谢家的名声一落千丈。”

息扶黎皱眉:“仅拿谢氏失贞之事做法子,怕是并不能撼动谢家几分。”

端王点头:“还有其他的手段,我不知道他具体干了些什么,反正自从那以后,谢家便夹起尾巴做人,安份到现在,族中子弟嫁娶,也尽是挑门第不显的,就差没隐居避世了。”

“后来呢?”息越尧问。

端王继续说:“谢氏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应当从皇兄那里也得了好处,随后谢氏就进了咱们府。”

“哼,她还想要你们母妃的正妃之位,我岂会同意,”端王脸上表情很冷,这么多年,息扶黎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皇兄应当也是那样想的,我当时以死相逼,甚至在他面前,放言要带着你们一并去死。”

“谢氏和皇兄打的一手好算盘,她被扶正,膝下就是嫡出,端王府的世子之位,哪里还有你们两兄弟的,最为关键的,”端王眼底带出讽刺,“从头至尾我都没碰过谢氏。”

这话一落,息越尧和息扶黎俱是一惊。

端王闭眼又睁眼:“如你们所想,息蒹葭和息扶华都是宫里那位的。”

所以,若是息扶华做世子,整个端王府就成宫里那位的提线傀儡,再不具半点威胁。

息扶黎豁然明了,上辈子谢氏处心积虑的想除掉他,他若是没了,兄长体弱形如废人,府中诸事还不是他们母子说了算。

他瞬间握紧了扶手,看向息越尧。

息越尧表情也很是不好:“那,他可是知道?”

端王点头:“息蒹葭和息扶华年纪比你们小。”

不言而喻!

“咔”息扶黎五指用力,生生将扶手给掰断了,这会他造反的心都有了。

他扬起下颌,脸沿线条紧绷,一身气势磅礴浩瀚如渊:“父王放心,咱们端王府这一回不会有事的。”

有事的,自然该是别人。

息越尧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些事都过去了,父王往后只管含饴弄孙,旁的交给我和瑾瑜便是。”

自家大儿子的口吻越是轻缓,端王就越是心肝颤,他小声问:“你们是不是想……”

剩下的话没说完,他只竖着食指做了个捅天的动作。

息扶黎凤眸一眯,那念头他也是想想罢了,他这种一出生就是天潢贵胄,对权势地位并无多少眷恋,也没啥野心。

他还想着,快点娶了小姑娘,好过下桃源沐家那种闲适的快活日子。

息越尧也是差不多,精忠报国那等念头,都是从前青葱年少不懂事才有的想法,如今么,阖家平安喜乐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坐上九五之尊位置的,不见都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起早贪黑,还高处不胜寒。

他身体康泰没几年,没活够呢,不想早死。

是以,他笑道:“父王你想多了,我和瑾瑜商量过了,往后有空闲,就去桃源沐家那边修几座宅子,方便养老。”

“这个好!”端王一拍大腿,他现在是一心盼着带孙子,巴不得过的清净些。

眼见时辰不早,父子三人不便多说,各自回院安置歇下。

一夜自是无话。

息扶黎几乎是一觉好梦,他不太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是感觉身体非常舒坦,还隐隐有一种极致的快慰,像是整个人都泡在暖汤池子里,慵懒又轻松。

然,等他天亮一睁眼,人才坐起身,就察觉到裆下湿冷湿冷的,掀开锦衾,还有股浅淡的腥味。

当即,他的脸就黑了,这等事虽然每个月都要经历那么一两次,但还是很影响他的心情。

更为要命的事,他不经意想起小姑娘的脸,蛰伏的卧龙蓦地就竖立起来,精神的不能再精神!

息扶黎揉着眉心,趿鞋下床,让人备了热水,往净室去。

褪下来的亵裤自然是不能要了,他也没脸让下仆处理,自己一掌下去毁尸灭迹。

对泛腾不休的谷欠念,他坐浴桶里头,默默背了几本兵书才算消停下去。

但是,息扶黎怎么都没想到,这消停不过只维系了一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