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酥酥已经在黄花梨镂雕芙蕖翠鸟的拔步床上傻笑了半个时辰。

她连锦衾都没盖, 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抱着鸭蛋青纹绣竹叶暗纹的软枕在床榻间滚来滚去。

铺泄的青丝顺滑黑亮, 从床沿垂落到木榻上, 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曳去,像是哑光的丝绸。

阿桑拾掇完进来,摇头道:“快要子时了, 酥酥你确定不睡觉?明个一早起来气色不好,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姜酥酥晃了两下白生生的脚丫子:“阿桑,大黎黎连夜到南边猎活雁去了,等他回来,我们就能纳采, 很快就要成亲了哦。”

她说着,自个又痴痴地笑起来, 黑眸弯起, 嘴角上翘,眉目之间尽是繁华的春花绽放,又娇又软。

阿桑坐床沿,对这事她并不意外,她只道:“那等你成了亲,约莫就不需要我了,我可能会随五师兄去闯荡江湖。”

姜酥酥跪坐起来, 怀里还抱着软枕, 她将脑袋搁枕头上, 长长的青丝垂落下来, 发梢就带起婉约的弧度。

“阿桑,你别这样说,没甚需不需要的,我们之间情同姊妹。”她拉了拉阿桑因练武而带薄茧的手。

阿桑抿了抿唇,她踹了软鞋,扯过锦衾:“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姜酥酥黑眸一亮:“好啊!”

两姑娘盖同一床锦衾,手脚挨一块,挤得紧紧的。

良久,阿桑略苦恼的道:“那个白家老二白言之,你还记得么?”

姜酥酥应了声:“记得,怎的了?”

阿桑组织语言,不喜的道:“最近约莫是脑子坏了,整日缠着我,揍也揍不走,还说什么,往后都不跟我动手了,即便是我打死他也不还手。”

“啊?”姜酥酥头扬了起来,晕黄的拔步床里头,影影绰绰,“白雪雪知道吗?”

阿桑摇头:“我没跟她说,她开春就要成亲了,这会忙得很。”

姜酥酥皱起眉头,又趴了回去:“白言之到底要干什么?”

阿桑啐了口:“谁晓得,我问过,他支支吾吾的不说。”

姜酥酥挖空心思的想,也想不出任何理由来,她在锦衾里拉住阿桑的手:“明天我陪你去找他,让他别来烦你了,也顺便看看他有何居心。”

阿桑应下,两人又说起端王世子,姜酥酥一晚上都兴奋的睡不着。

一直到夜半时分,阿桑呼吸匀称,都开始打起小鼾,她才怀着甜丝丝的心情挣扎着慢慢闭上眼。

一夜无话。

第二日,堪堪才卯时中,阿桑还没睡醒,就被姜酥酥摇了起来。

她浑身都带着薄薄春意,眼梢清媚娇娇,就仿佛是半开的花骨朵。

“阿桑,快起来了,我们还要去找白言之谈谈。”

她爬起来,找了紫粉色双喜彩霞映月裙穿上,又挑了喜庆的珊瑚红头面,挽了随云髻,斜插通体朱红飞燕展翅坠米粒大小朱砂流苏的簪子。

阿桑睡眼惺忪,抱着锦衾坐起来,她瞧着姜酥酥小心翼翼挑了樱桃粉的口脂,轻轻抹唇上,又在左眼下,细细画了精致的桃花钿。

那张娇俏面容,顷刻间艳若桃李,明妍动人。

她对阿桑眨眼,晃了晃手边的口脂白瓷盒:“这是橘子味的口脂,你要不要也试试?”

阿桑这会清醒了,她起身甩了甩脖子和臂膀,骨头之间发出咔咔的声音:“新做的?”

姜酥酥点头:“爹帮我改过的方子,吃到肚子里也没事的。”

阿桑凑过来嗅了嗅,也来了兴趣:“行,一会我试试。”

两姑娘躲房里捣鼓半天,待出来之时,素来不怎打扮的阿桑,也像换了个人似的。

那双碧色的眼瞳,深邃如汪海,她身量高挑,又不怕冷,这会穿着件妃色纱裙,斜襟宽袖掐腰的样式,娥眉轻扫,略施薄黛,便有一种异域风情从她身上蔓延出来。

姜酥酥也不逞多让,盖因性子原因,她身上气质多了几分贵女才有的优雅,又兼少女的甜软,粉粉娇娇,像朵怒放的垂丝海棠。

两人用了早膳,姜酥酥同沐潮生支会一声,便出了府。

阿桑似乎颇为了解白言之,带着姜酥酥直接去了东市。

东市和西市差不多,不过东市离皇城很近,这边住的又都是达官显贵,故而东市里头的物什,稀罕又精贵,并不是普通百姓人家能买得起的。

因着幼时被丢在西市的经历,姜酥酥并不爱往西市去,她反而来过几次东市。

阿桑带着她随意闲逛,时不时买点零嘴儿塞她怀里,还领着人去了首饰楼和胭脂水粉铺子。

姜酥酥不缺银子,沐潮生每月都会给她不菲的零用。

而且,息扶黎也从没忘过,每年都给她封一笔丰厚的压岁银钱。

这些年积累下来,姜酥酥如今也算富有。

是故,但凡她瞧着喜欢的,半点都不犹豫就买了,且她一买就是成双成对的买,和阿桑一人一份。

本是来守株待兔,等白言之自己撞上来,不成想,姜酥酥倒对逛街上了兴致。

“阿桑,我觉得这对耳铛很适合你。”姜酥酥捏着一对小巧的珍珠坠银小刀耳铛。

那银小刀很小,约莫一截手指尖长短,在冬阳下,明晃晃的,英气逼人。

阿桑顺势接过,直接戴耳朵上。

姜酥酥看了看,笑道:“阿桑,你真……”

“好看!”

冷不丁一声赞叹,抢白了姜酥酥未说完的话。

两姑娘循声转头,就见一身宝蓝色素面湖杭夹袍的白言之站在一丈开外,他似乎来得急,鬓角挂着细汗,人还在微微喘气。

但姜酥酥却敏锐的发现,他看阿桑的眼睛很亮,眼神也很灼热,甚是让她不安。

阿桑顷刻就没了笑意,她二话不说,拽着姜酥酥转身就走。

白言之转脚拦前头:“阿桑,阿桑你莫走。”

他的眼里,压根就看不到姜酥酥。

阿桑捏起拳头挥了挥:“让开,不然揍死你!”

谁想,听了这话的白言之居然嬉皮笑脸起来:“没事,你随便揍,我不还手。”

姜酥酥心里升起古怪来,她看了看白言之,又看了看阿桑,某种怀疑忽的从脑子里闪过。

白言之见劝慰不动阿桑,眼珠子一转,就把主意打到姜酥酥身上。

“姜阮,我请你和阿桑去天福楼用膳怎么样?听说楼里来了个新厨子。”白言之道。

姜酥酥眨眼,杏眼纯然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