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 黄道吉日,宜纳采、嫁娶、动土、入宅、作灶, 忌安葬、行丧、修坟。

一大早, 端王府门前彩绸飘飞,并有下仆进进出出喜气喧闹的动静,不多时就有红漆铜环的箱子, 系上红绸花, 被抬了出来。

一抬接一抬,目不暇接,竟是半晌都没个完。

有那好奇的隔街相望,踮起脚尖朝王府里头瞅, 除却一片喜气洋洋,什么都看不到。

“这端王府不是该做白事么?怎的还挂起红绸来了?”有人问。

当即就有人答道;“你怕是不知, 这端王府世子是真不行了, 不然端王爷不会急着随便找个姑娘来冲喜。”

“冲喜?京城哪家的会把自家姑娘往火坑里推?”

“喏,姜家大房有位继姑娘,听闻这位姑娘打小就和端王世子关系亲厚,这不,眼见人不行了,人家姑娘自个愿意跳火坑里头,谁拦得住?”

那人语气酸的很, 还摇头晃脑的。

“啧, 姜家姑娘是有多想不开, 守活寡……”

“咦, 不对啊,若是姜家姑娘,这一抬抬的聘礼怎的过姜家大门而不入,这是要抬到哪去?”

很快看热闹的百姓就发现,那些红漆大箱笼根本不是往姜家抬,而是径直出了永兴曲,朝着另外的方向去了。

众人狐疑,可到底还是有知情的,这会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姜家三房会分家,就是大房不想继姑娘被欺负,而且这继姑娘前些年还找着了亲生爹娘,血浓于水,姜家再是养得好,别人爹娘找上门来,焉有不还的道理。”

姜酥酥这些年鲜少回京城,即便是回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不常在勋贵圈子里露面,故而也没几个人认识她,对她的事更不甚清楚。

“这姜家继姑娘亲生爹娘是何身份?竟能让姜家这样的勋贵服软?”

“呵,不是甚身份,乡野出身罢了,远不及姜家继姑娘的身份风光。”

一众听了这话,都感叹于姜酥酥的命好,飞上枝头的麻雀,再嫁进端王府,那可就真真涅槃成了凤凰。

对这些流言蜚语,沐家和端王府都不曾理会。

此时沐家正厅里头,上首位置左右两边分坐着沐潮生和姜程远,战初棠坐在沐潮生下手的位置,姜程远身边则是姜玉珏,再次是姜明非。

可以说,今个沐家人和姜家大房的人都齐全了。

姜酥酥不在正厅里,她悄悄躲在后面的屏风里头,趴着缝隙往外瞅。

端王爷满脸喜色,这会他将身份地位抛一边,笑眯眯地摸着将军肚。

息越尧和沐佩玖坐在右边,如今她的肚子已经显怀,待到明年盛夏,正是生产之时。

息越尧旁若无人地拿了案几上竹编荷叶形小盏中里的核桃,用银质小锤轻轻敲了外壳,掏出里头的核桃肉放到沐佩玖手里。

战初棠看两人一眼,心下非常欣慰。

唯有息扶黎和冰人站在厅中央,冰人一身喜庆洋洋的水红色褙子,手里甩着同色的帕子,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精神抖擞极了。

只听她说:“沐家老爷,这两人生辰八字那可谓是天作之合,百年难得一见的绝配,世子为人谦和,俊美无俦,是咱们京城顶顶好的青年才俊……”

冰人舌灿莲花,一口气将息扶黎夸得天上地上绝无仅有,末了又道:“今个端王府送上九九八十一抬聘礼,有良人锦、鲛人纱、四季绸、月光锻各二十二匹,并谷珪、金银器数抬,马一十六驷,其余兽皮酒黍稷稻米无数……”

沐潮生摆手,打断冰人的没完没了:“礼单拿来便是。”

冰人一噎,没说完的话哽在喉咙,上不上下不下,让她一下没反应过来。

息扶黎赶紧上前,从袖兜里摸出早准备好的礼单双手奉上。

沐潮生接过,扬手抖开,才发现那礼单原是两份,明面上那份是刚才冰人报过的,也是按着皇族宗亲的规制来定的。

然而,第二份更为厚实的礼单,沐潮生扫了眼,当即面有讶然,他扬眉看向了端王爷。

端王爷脸上笑意越发浓郁,他转着拇指上的帝王绿扳指,慢条斯理的道:“岳翁不必惊讶,那些东西都是从前本王端王妃留下的,另外端王妃有吩咐,悉数都要留给世子妃。”

战初棠赶紧接过来一看,礼单上不仅有不菲的金银饰物,还有各种田契地契宅契等,并京城中的宅子好几座,就不说郊外的庄子了。

这第二份的礼单价值远超第一份。

息扶黎憋出句:“还有我这些年的私产悉数都在里头。”

他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将自个的东西全给酥酥,往后都由酥酥来掌管。

沐潮生和战初棠对视一眼,沐潮生一个转手,将那礼单递给了姜程远。

姜程远看完,又给姜玉珏兄弟,姜沐两家人默默交流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大家都怀疑息扶黎莫不是搬空了整座端王府?

沐潮生捻着胡须,做主道:“收下了。”

这三字一落,厅中众人脸上都带起明显的笑容来,那冰人更是夸张地大喊道:“谢沐老爷成全这天赐良缘!”

紧接着后头的事便简单多了,府中管事紧着端王府送过来的聘礼,跟着礼单挨个清点。

这活计,让整个沐家下仆都忙活起来,整整清点了一天一夜才算跟礼单上的数目一一合上。

两家这桩亲,便算是定下了。

往后几日,沐家要大开府门,邀约走得近的各家上门观礼,除却这点,沐家还要置办和聘礼不逞多让的嫁妆。

不同于姜酥酥的快活,战初棠这几日愁眉不展。

她捏着两份聘礼礼单,接连叹气。

沐潮生看不过眼,直接拿了礼单自个去办嫁妆的事,一应不要她操心。

但战初棠不放心,她跟前跟后,看着那一箱箱的聘礼就心有愧疚:“生哥,我这个做娘亲的没用,当年和战家断绝了关系,如今能给酥宝儿压箱底的东西,也没多少。”

沐潮生这辈子,约莫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战初棠和姜酥酥,他捏了捏她指尖:“不用担心,沐家历经数代,底蕴还是有的,我必然不会让酥宝儿嫁得寒酸。”

沐家从前朝便是杏林世家,此后虽隐居避世,可沐家人这么多年一直有在外行走,悬壶济世和经商药材等积累下里的财富,也是旁人不能想象的。

且命都只有一条,为活命,便是散尽全部家财,能请的沐家人出手,那也是在所不惜,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

故而,能和端王府匹配的嫁妆,沐家也是能凑出来,只是起先没想到会有两份礼单,之前备的嫁妆就显得有些不太够了,需得添加一些进去。

还有桃源那波沐家人,也是问题,听闻酥酥要成亲了,各个都想来京城。

沐潮生算好时间,只得安排车马回桃源接人,还有到了京城后,也要准备宅子住下这么多人,至于身份问题,端王府那边会帮衬着遮掩。

事到如今,两个女儿都嫁给了皇族宗亲,沐潮生还是打从心里并不信任皇家,约莫也只有端王府能稍微得他另眼相看几分。

他还是那等想法,能不和皇族宗亲沾染上关系最好。

下聘礼之后便是请期,到这步,却是需要端王爷上奏疏让钦天监择黄道吉日。

对端王府世子忽然又要娶亲了,京中众人都带着看热闹的心态,可皇宫里头的永元帝以及几位皇子却不得不多想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