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云山,碧落寺。

山道石阶蜿蜒而上,九级九折,恰好九九八十一级石阶。戚云山上古木参天,云雾弥漫,隐约萦绕着丝丝古木清香。坐落在九折石阶之上的碧落寺,红瓦黄墙,背倚垂直峭壁,香烟袅袅。

“铛”,一记钟声响起,沉闷而庄严,余音冗长不息,惊起林间大片鸟雀扑朔着翅膀四散飞去。

大殿内梵音喋喋,木鱼声整齐划一。

那一盏琉璃灯不明不暗。传言,琉璃灯又叫长明灯,上照世间风流债,下照苦海沦落人,是是非非在它之下皆无所遁形。金身如来于莲台上捏花,阅尽凡尘百态,看尽民生苦乐,不怒自威。

佛像前挺直跪着的男子,容颜俊美无双。只见他两眼闭合,双手合十,如瀑墨发披散在肩,更添些许柔美。剪刀开合间,一缕青丝自指缝间滑落,轻飘飘落于蒲团。

暮阳迈进大殿看到的第一眼便是此番情景。

仿佛有东西忽然砸在她心上,令她僵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走到男人身边。

男人倏地睁开双眼,那是双狭长的桃花美目,漆黑的眸潭涌动,倒影着满殿烛火,犹如夜幕上繁星点缀。

也在瞬间,他掩去一闪而过的讶异与欣喜,右唇角上提,略带几分邪气。

“身子好了?”他笑,不待暮阳回答,又说,“他倒舍得让你一个人出来!”

“尚未好全。”暮阳语气平淡,和平时凉薄的她几乎没什么两样。

他眉峰一拢,随即舒展,捏起肩上的几根头发吹了吹,笑说:“无妨,另半份解药待我剃度受戒后便会送来,再迟不出三两日吧。”

饶是暮阳再凉薄,此刻也觉得眼球酸胀,却要强忍着故作轻松。她说:“你这算什么?一语成谶?”

他裂开嘴,绽开个大大的笑,灼灼生辉,连为他剃度的方丈也为之一愣。

记得那日风朗气晴,他站在花架下,目光炯炯,信誓旦旦:“只要是对你好的事,刀山火海,在所不惜!嗯,就是沉吟那酸秀才说的什么上穷碧落下黄泉,一样的道理。就算要我剃光头做和尚,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心,不禁一搐。

“我这叫未卜先知!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有没有后悔不嫁给我?”他眼中光芒闪烁,语气一如既往的顽劣不正经。

话音刚落,又见他耷拉下唇角,垂着眼,神色黯然地叹息道,“可惜迟了……我就要出家当和尚了!暮儿,你早该如此。”他皱皱鼻子,有些埋怨。

心,蓦地又是一搐。

暮阳冷漠地别开眼不看他:“既已决定皈依佛门,说话还这般没分寸!我看你留在碧落寺清修也好,佛门净地,正好能清一清你满身邪气。”

“错!是满身脂粉香。”他纠正,隐约有些不舍。

暮阳哑然无语。

突然安静下来,只余靡靡梵音与木鱼声穿梁绕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