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贾慢条斯理地转过身,丁凡吓得魂飞魄散——他的前面密密麻麻都是腿!他的脸不见了,他的肚子不见了,他的胳膊和腿都不见了,整个人像一只毛刷子!那些腿慢慢地舞动着,舞动着……

丁凡惊怵至极,一下就醒了,出了满身冷汗。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小贾的门。那扇门在暗淡的夜色中像一张脸。

他越来越感到这房子有些不对头,这个大厅里似乎不是只有他一个活物。

他猛然想起来,那天他收到这个摄影师的第一张照片,夜里就爬来了一条虫子;几天后,他又收到了这个摄影师的一张照片,夜里又爬来了一条虫子。而今天,他看见了这个摄影师数不清的照片!

他抖了一下,伸手打开灯,目瞪口呆!暗青色的房子里,爬满了那种草绿色的虫子!他的被子上,褥子上,枕头上,都是虫子。那密麻麻的腿,都在慢腾腾地舞动着。

突然,他感到有一条毛烘烘的虫子已经快速地钻进了他的耳朵眼。他惊恐万分,伸手用力往出抠,可是已经晚了。他摸到他的头发上、脖颈上、肩膀上……到处都爬着那种绿色的虫子!接着,他的脑袋里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一下就跌倒在地,一边翻滚一边惨叫。虫子一条接一条地钻进耳朵眼,它们并不朝柔软的地方钻,而是像橡皮擦铅笔字一样,专门啃噬坚硬的骨头。

它们走过的地方,骨头就变成了粉末。它们越吃越厉害,在丁凡身体内的行走速度越来越快。

丁凡像油锅里的鱼一样弹起来,嚎叫着在房间里狂奔,他的头不停地撞在坚硬的墙上……

最后,他躺下来。他身体里的都粉碎了,他竟然还有一口气,在地板上抽搐着,像虫子一样软软地翻滚,忽而朝前卷曲360度,忽而朝后卷曲360度。

无数草绿色的虫子又慢腾腾地爬过来,钻进他的嘴巴、鼻孔、眼睛……

那虫子越聚越多,密匝匝铺满了地板,有的就爬到了同类的身上……

他此时仿佛看清了它们的脸。它们在笑,它们笑得跟人极其相似。

其实,上面是两个不相干的故事,而它们交叉在一起,就编织成了一个阴森的故事。

之后,再说它们两个不相干,估计连大学教授都不会相信了。很多的恐怖就是这样产生的。

那几天,丁凡单位附近的超市里,杀虫剂大减价,一筒才一元五角钱。

我想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这里了,虽然那已是20多年前的事情,而今天我又来到了这里,国庆假期定好和朋友出去玩,一行五人从厦门去江西的一个道教圣地,本来车子是可以不经过这里的,但是当道路变的越来越鼓励我们跳舞时,我透过漫天的扬尘,我看见了让我梦魇的地方,二十年前的事我以为我可以忘却,可是当它一出现,我又一次真实的回到了我的童年......

王生是我们此行的司机,一路上大部分的时间是他在开车,虽然我和小童都有驾照,但是由于倾城的坚决反对甚至不惜以罢游相威胁,她认为我执照还不到一年,姑且不论技术如何,但她无法将自己年方25的身家性命交给一个初学者手中,我不需要她的身家性命,当然如果是她想托付其他什么的,则另当别论。

关于小童,据江湖传言他的驾照根本是卖来的,然后去游戏机房开了两天赛车,便到处吹嘘驾车技术已入“化境“,我们最害怕小童的这两个字,上次也是他不知因为什么际遇,到处宣言他做的“水煮活鱼“已入化境,并诚恳的邀请我们去“口试“一下,最后事实证明那道菜的确是水煮活鱼,因为我们一致认为这条鱼的很多部位依然是活的。为避免在哪个小乡村的公路上被小童化掉,倾城叫来了想陪儿子度假的王生。

我们的车子一路绝尘而去......

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她叫“共大“,是文革时期特有的产物,遍布当时江西的各区各县,全称应该是“半耕半读*劳动大学”,虽然现在听起来有点滑稽,但在当时它的政治地位颇高,严格意义上来讲,它只相当于中专,但却不亚于那时的一些大学。

因为要半读,所以去各大院校调来了不少名师名教,又因为是半耕,所以必定在穷乡僻壤,父母象一颗棋子一样被扔到了这里。我也就随着来了。我当时应该只有七岁,无法领会当时父母的心情,但那时的我确实是满怀一腔热情去的,因为那时的城市生活确实是无聊之极,远不如现在般灯红酒绿充满了新奇诱惑挑战,我想这也是当时为什么会毛先生一声令下年轻人便争先恐后的杀奔农村的原因。

来之前隐约听大人们说过,位置大概在一个厚山的地方,属金溪县管辖,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相对孤零零的几栋平房,地方显得极大,整个校园估计有两千亩以上,校园的后面是大片的荒山,我们住在校院西侧靠近农田的地方,后面有一个很大的水塘,学校安排给我们两间平房,旁边是搭建的厨房,我们的房子也是这排平房的最西侧。而厕所是没有独立的,必须从我们家出发往西绕过一片松林,走两三百米有个公厕。

在那个年代,人们也没有太多的讲究和挑剔,很快我们就适应了这种生活,只是一周后发生的一件事让我们知道其实并不想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天晚上,给小猫喂完食我很早就睡了,乡村的人们普遍都睡的很早,因为经常停电和没有足够的娱乐来支撑夜生活。但这样的夜晚却可以睡的十分甜美,没有车辆的轰鸣,夜市的吵闹和建筑工地无休止的嘈杂。

恬静,安逸,在青蛙,织娘,蛐蛐的天籁奏鸣声中,缓缓升起的夜幕如水一般携你入梦。

不知睡了多久,我突然醒了,我没有半夜醒来的习惯,但我从一方窗口里看见了满天星斗,夜正深。

像是被人突然拽出了梦境,又像是从一个梦境进入了另一个梦境,我已毫无睡意。

月光依旧透过树叶和窗户斑斑驳驳的撒满一地,父母在另一张床上发出轻微的鼾声,小虫子们依旧不知疲倦的发出各种声音,我,换了种睡姿,余光一扫,我看见在我大木床的另一头,竟然还躺着一个人。

————

如猫般蜷成一团,雪白的衬衣,淡绿的绸裤,一头秀发肆意撒落。

她背对着我,好象是睡去了,又象是......

表姐?我当时第一感觉是表姐,她比我大十岁,在来这里之前是表姐一直照顾我的,前两天刚回老家去了。

这么快又回来了?

“小芹姐,小芹姐......“

她没吭声,可能是路上太累了。

我坐起来,想看仔细一点,但她背向我,依旧看不清楚。

怕吵醒爸妈,我没有再叫她,只是发觉天气已经有点凉意,表姐却什么也没盖。

这么大也会踢被子,我心里暗笑,把被子匀出一半,欠身向她盖去,

这时我无意中发现表姐竟然穿着袜子睡觉。

由于人小力不足,被子只是一角搭在她身上,我扭动身体又往下移了移,准备给她盖好;

这时突然想起,表姐左手上一直有一个很可爱的银手镯,我向她要了几次,她都舍不得给我,但她答应我回家帮我带一个来,不知她这次有没带来,我努力欠下腰向她左手伸去...

这或许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一次握手,在接触到她的一瞬间,我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指间传递过来,但随之是整支手臂的灼热感,这种感觉迅速的遍布全身,同时带着针扎般的疼痛,

如同被突然扔进一坛滚烫而又飘满冰针的水中,燥热,寒战,刺痛,窒息......

我已忘记了我的初衷,我轰然向后倒去,在两只手分开的瞬间,我感觉轻轻拨动了她的身体,但分开后我的状况丝毫没有好转。

我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我想站起来,四肢却瘫软无力,而且无论我如何挣扎,躺在另一张床上的父母竟依旧美梦如酣,无边的虫籁却在瞬间变得悄无声息。

我隐约感到她转过了身躯,但我的意识却变的越来越模糊,头痛的厉害,我想努力抓住点什么,但什么也没抓住,我像个不慎滑入冰窟的登山者,无助而迅速地坠入了昏厥......

一声不易察觉的猫叫是我听到的最后一点声音。

车子是倾城弄来的,据她说这车子颇具人性,而且是男性,于是我们便知道了这是一部“公车”。

不管如何,我们可以出发了,一路上我们搜刮着沿途各地的美食,特别是到了龙岩,这里盛产闽西八大干,其中最特殊要属老鼠干,美食当前自然不遑多让,尤以倾城为甚,确实第一次见识如此贪吃的美女,即使在晃动如此厉害的车上,她也可以做到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和心无旁骛,吃东西时她是不和任何人说话的,两眼发出奇异的光采,只有当面前物什一扫而光后,她才会有暇舔舔手指,拍拍手,心满意足的往后靠去,双眼才逐渐恢复了自转和公转。

我诧异以她这种吃法竟然不会发胖,她乜了我一眼:

“听着,女人发胖不是因为吃的太多,而是她没有用心去吃,你只有专心去做这件事,食物也会尊重你,把它最好的营养奉献给你,那些海吃胡吃不尊重食物的人,才会遭到食物的惩罚,变成身材畸形者......”

高论,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吃快餐易发胖喜欢鬼故事请加我的账号六六五五四四哦,因为你没有“用心”去吃。我把这段饮食新见解输入了我的手提电脑。

在即将进入江西境内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是高明打来的,问我是不是要去江西,我十分的诧异,高明是我曾经在厦门的同事和哥们,工作能力极强,为人执着,当时颇受老板的器重,但就在他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却突然提出辞职,说是要去子承父业,携着女朋友自此消失,五年不见,现在他又如同当年般神奇出现,并且知道我的行踪。

我不禁发问:”高半仙,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见面再说,我们现在在武夷山,马上出发在江西与你们汇合。”

他挂了电话,我却还没回过神来,

“我们”

“你们”

这家伙壶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王生的儿子叫王生生,这名字倒是挺贴切,一路上他的话并不多,无论你如何跟他开玩笑,他总是友善的一笑,透出超乎年龄的少年老成。

车子依然在崎岖的山路上喘着粗气,王生开车特别的专注,甚至应该说是有点紧张,虽然他有二十几年的驾龄。但他也有他的许多规矩,晚上不开,雨雾天不开,荒野弯路多时不开,

下午三点了,我们应该再过两个小时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老王提出要休息一下,也好,我们几个刚好可以去方便一下,倾城也想下来,在我们的苦劝下,尤其小童语重心长的告诉她:“荒郊野外的,万一看见些不干净的东西多不好。”

为了避免“不干净的东西”,倾城只好一个人气鼓鼓的坐在车上,我们都跑到树林里去解决“不干净”问题。

“啊——————”

当听见倾城的高分贝尖叫时,我们几个都吓了一跳,纷纷冲出树林,跳过路基旁的石头来到路面,竟发现这辆通人性的已悄无声息的载着倾城滑出了二十多米,我们赶紧往前追去,追了四五十米,我先一步打开车门跳上车,睬住刹车,倾城吓的已满脸泪痕,一把抓住我的袖子,抽泣不止,我一边安慰她,一边找纸巾替她收拾残局,第二个冲上来的竟是生生,随后大家都赶到了。

“你们这是存心害我,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车上”倾城愤懑不已。

“原来这车还真通人性,居然想和你私奔。”小童调侃道;

“好了,好了,别哭了,都过去了。”我说;

“也许才刚刚开始。。。”老王回头看着刚才跑过的路,我们这时才发现这一段竟是上坡,虽然角度不大,但确实有点邪门。

我们的欢笑一下子被冲淡了许多。

而且不知不觉四周已雾气弥漫,倾城惊魂未定,往我身边又靠了靠,小童拍拍老王的肩膀,按老规矩,示意他来开,但这次老王坚决的拒绝了,车子抖动了一下再次启动。

还好除了莫名其秒的浓雾以外,我们并没有碰到别的什么东西,车子继续平稳的向前进发,但我们却难得的都陷入了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老王却好象越来越紧张,我有点诧异。

这时,车嚓的一声停了下来,小童刚要问,老王头扬了扬头,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倾城,我们都明白了老王的意思。

因为我们又看见了路边的那块石头,之前小童还开玩笑说是想把它弄回家作摆设,而且我们就是从这块石头边跳下去追车的。

我们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我看了看时间,刚好四点。

我们第三次回到这块大石旁,王生的双眼已变的血红,几近疯狂,在他要启动第四轮冲击时,小童抓住了他的手,

“换我吧。”王生这次没有坚持。

“我们该停下来商量商量。”我看着王生,我感觉到他的手有点发抖。

“爸爸,蒙克叔说的没错。”生生第一时间支持了我,他应该没超过14岁。

车子在第一次停顿的地方再次停了下来,周围除了雾还是雾。

倾城竟然睡着了,泪恨却依旧横在脸颊。

“我想我们碰到了鬼打墙,好象是陷入了一个迷界。”我一边看着倾城,但没有叫醒她。

“是迷界。”王生抬起头,“因为之前我们走过的路,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不是幻界,更不是限界,限界往往只能对付一个人,范围也很小,通过限制你的视野来限制你的行为,它不形成任何幻景,而我们进入的是幻景和实景交织的迷界。”老王恢复了平静。

“或许在我们发觉之前已进入界域,我们认为真实的其实都是幻景。这里或许是迷界也或许是幻界,甚至结界!”小童有点不置可否。

“鬼打墙并非一定有恶意,用幻界有点奢侈。”我笑到,“不过没想到好象大家都很了解这些。让我们来分析一下:鬼打墙的用意不过三种:第一予人警示,让你知难而退;二困人阵中,往往是延缓时间,不让你参与某事;三为人引路,带你去别的地方。”

“如果是第一种,是不是我们往回开就可以了?”生生呛出一句。

“也许是。”谁能知道。话音未落,小童已掉转车头。

是的,摆脱当前的困境是当务之急。我们的车象倒放的录像带急速的又缩回了浓雾中。

如果刚才有个人一直站在这块大石头旁,我想他一定会笑的前仰后合。因为我们又回来了。

我们象一群被玩弄的小丑,转了一圈,从另一个方向又回到了原地。

也许我们注定无处可逃,但这一切有点来的过于突然,不知道起因,过程和结果。

我看着小童和王生,我突然感觉看到了一点亮光。

“迷界的幻象因何而来?”

“应该是现实存在的加上我们的视觉幻象,它不如幻界会联系到你的各种感官和你内心的映射。”老王好似曾经经历。

“也就是说它仅仅是视觉幻象,只要我们突破它,就可以突破迷界!”

“如何突破”

“我记得在我们第一次停车的前面一点,有一岔路,但具体位置我记不清了,现在虽被迷界封闭,但我们并无其他感官幻象,我们可以用触觉,

听觉和除视觉外的一切感觉,只要找到分岔点,我们就可以突围而出。maybe。”我不是很自信。

“不必。”小童象想起了什么,在背包里鼓捣了半天,突然掏出一个奇形的眼镜,“也许它可以帮我们。”

小童迅速的带上眼镜。随即又摘了下来。“很遗憾,去雾镜也无法突破迷界。”

我们又一次陷入失望,也许我们只能安排一个人下去探路了。

“但是,它可能将能见度提高了一米,我看见了那该死的岔路口。”我们重又看见小童灿烂如童真般的笑容。

“噢——“我们一片欢呼,惊醒了睡梦中的倾城。

在我们的欢呼声中,我们的“公车”在带着奇怪眼镜的小童驾驶下,象子弹般沿着岔路飞离“迷界”。

我们的车仍在狂奔,是恐惧,是无助,也是劫后余生的欢喜。

月光穿过树荫再次如水把泻下时,我们似乎又到了路之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