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屏风外头清静了,那丫头将我拉出来,“姑娘,快,外头没人。”我跟着她站在内殿的入口处,那丫头道:“有人吗,我们从大殷而来,专程来探望李夫人。”

我微微垂着头,那丫头又道:“没有人的话,我们就直接进去了啊。”

拐角处终于出来两个女婢,“我们夫人正四处寻二位呢,来,这边请。”

那丫头托着我的手,“姑娘,这边走。”

我们又重新走回内殿,我再度闻到了那沉郁的沉水香气,又听到了门帘碰撞出的珠玉之声,我很确定,我方才没来错地方,那我也没听错李绛的声音。

‘咳’,微微的咳嗽声,接着就是那轻快的嗓子,“蓬姐姐来了?快,里面请。”

我穿过那珠帘之时,还特意用手抚了一下,触手生温,蓝田暖玉。

李绛在宁王府之时,是没有这么奢侈的,璃郡主掌管的宁王府有序而空旷,绝无这些金玉雕镂,璃郡主不奢侈,皇上也不喜欢日渐落寞的宁王府这样奢侈。

那头细细的喘息声,“蓬姐姐,你来了?”

她的声气柔顺乖和,就似生病的小猫般惹人怜惜,我伸出手,那丫头扶着我往前头走,落玉瞧见我们,道:“明儿,你随我出去,崔姑娘与小郡主许久不见,让她们说说话。”

那丫头拉着我的手,我点头,“你同落玉姑娘出去喝茶,我稍后再出来。”

屋子里大概清静了,我在软塌边坐下,李绛咳嗽得厉害,“蓬姐姐,你这些日子好吗,我知道你看不见东西了,我都急死了。”

我点点头,“我现在很好,我看不见是暂时的,以后会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要内疚死。”她说得情真意切。

我微微侧着头,“你怎么病得这样厉害,看过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

“无妨,春季的时候淋了雨,一直没好透,如今天气热了,反而咳嗽。大夫说养养就好了,可惜蓬姐姐见不着,我如今高了不少,人也胖了许多。”

她起身来拉我的手,我用手去摸她的手臂,又拉到她的手,“果然是长大了,几日不见,我们小郡主都成大姑娘了呢。”

“哧哧”,她在我耳旁发笑,我也跟着笑,她说:“听说蓬姐姐落了个孩子,那孩子是谁的,孩子父亲又是谁?”

我没有说话,她牵着我的手,“是不是姐姐府里那个侍卫,苏幕如今就在项宫,姐姐想不想见他,也好同他对质。”

李绛真的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姑娘,她句句惊心,话里话外都是圈套。叶少兰成日里在寿王府出没,我的孩子是谁的,又是如何丢的,她怎会不清楚?现下同我东拉西扯,不知又想告诉我些甚么。

我摇头,道:“孩子已经没了,是谁的又有什么重要。”

“蓬姐姐,你怎可自暴自弃,孩子没了,就要教那人偿命啊。”

她说:“蓬姐姐,我讲个乐子给你听,你相府从前那个侍卫,就是苏幕,现在他做了大将军,他和一个寡妇好上了,你知道吗?”

我随着问了一句,“寡妇?”

“嗯,寡妇。”李绛在我耳边道:“他如今代替梁皇后的亲弟梁将军驻守祁连山,蓬姐姐也知道,那里正是殷项交界边境,我也是听宫里其他人传来的,她们说慕舒将军养了个外室,就在凤翔。蓬姐姐,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我摇头,“我不知道。”

李绛拉着我的手叹息,“看来孩子不是慕舒将军的,若是蓬姐姐和他有情,也不会这样不在意了。”

我撇开头,“各人有各人的一生,别说苏幕找个寡妇,就是找十个寡妇,与我也不相干。”

李绛咯咯笑,“蓬姐姐,你又说假话了,你看你的脸都红了。”

我抽回一只手,伸手去摸小几上的茶水,李绛将杯子递给我,“蓬姐姐,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我低头抿了一口茶,“甚么?”

她说:“叶清臣不日将迎娶宋韵昀,蓬姐姐知道宋韵昀是谁么?我想想,其实我们见过她的,就是那一年,李纶请我们去听竹轩吃酒,还请人来弹琴那回,他不是撞上了一个姑娘么,那人就是宋韵昀。”

我想想,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李纶做了一篇文章,圣上夸他写得好,他便要做东请吃酒。听竹轩是金陵城里酒最香、歌最甜、人最暖,舞娘最好看的酒肆,那时我也只得十六岁,李绛年纪更小,李纶带着我们进去,我还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李纶与旁的富贵公子不同,他头上有圣上管束,即使放肆,也不敢敲锣打鼓的张扬,他带着我和李绛两个小丫头,偷偷摸摸似做贼一般,他在前头打头阵,我和李绛跟着。

他低着头,还用扇子遮了半边脸,李绛在后头嘀咕,“吃饭喝酒而已,纶哥哥怎么这样作态,难道我们不付钱吗?”

李纶回头训斥李绛,“别说话,跟着来,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