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千秋坐在床上,身上披着个不知哪里拿来的软斗篷,摸着料子还是秋天用的,似乎是棋玉怕她着了冷才又翻出来的。屋里这会儿点着香,她脑子都有点迷糊。

然而腰膝酸软且不说,北千秋难受的两腿都叉不开,可真是时时刻刻都体现了她昨夜被迫的战绩。

棋玉喜滋滋的捧出来多少年没用过的鎏金铜刻鹿香炉,屋里熏得又暖又香,北千秋似乎怀疑自己脑子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这香里有东西,她拼命吸了一口,呛得不行,只闻到是正统的紫油迦南香,只是似乎少有人用放的久了些。

她坐在床上也不起来换衣裳,等棋玉来扶的时候,抬起眼来问了一句:“昨儿,郡王可有问了你什么?”

棋玉面上笑的开心:“郡王问了夫人最近身子好不好,还嘱咐着要请个大夫来好好治。”

“长公主在府中?”

“今日好像是进宫了,刚回来。”

“进宫了……”北千秋觉得自己如同惊弓之鸟,什么都忍不住怀疑。左阳是否发现了她的身份,看着棋玉的样子,他似乎并未过多过问,今日早晨早早就不在,也像是个跟并不恩爱的妻子共一夜的正常男子。

若是左阳发现了,那他还不动手,如今便是缓兵之计,北千秋可以利用这一小段时间做太多事情;若是左阳还没发现,那更好,北千秋争取今日全身而退。曲若应当还在从西北往江宁赶,二人会和不太可能了,长安虽有几处可以去的地方,但北千秋并不打算留在长安,她一定要在今明两日离开长安!

时间紧迫,不如主动出击。北千秋正要让人给换了衣服,却听着又有人走进了院里,这回是付嬷嬷,可不似之前那样被惊到,面上挂着和善笑意,只当以前的事儿都没有,进来老老实实给北千秋行了个礼。

北千秋坐到一边榻上看着她,也不说话。

既然知道这是郡王府,也就门儿清了。这府里如今空空荡荡,不比四年前热闹,那年兵变仅剩下的是长公主、左阳和他四妹。然而……左阳四妹竟嫁入宫中,三年位至贵妃,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八女儿。而这等外甥女嫁舅舅的荒唐事,差点让长公主气出了一口老血,然而包办这档子事的则是太后。

家道中落,她斗不了太后。恨得咬碎了一口牙,她却觉得都吞进了自家四姑娘的肚子里。

幸而左阳四妹天性聪颖,在宫内为长公主提供了不少助力。

李氏中毒是长公主一手所为,看付嬷嬷这态度,是长公主决心留这李氏一条命?北千秋细细端详,才想起来,这付嬷嬷是长公主幼时起就陪伴的宫人,如今倒是成了这府上管家了。

“郡王妃,老奴来贺喜了。老夫人在主屋西暖阁,想见见您,也说些体己话。”付嬷嬷被她盯着,竟忍不住回想起以前在宫里的时候,面对那些位高权重的女官和娘娘们的感觉。

呵,这会儿李氏有了命,才肯叫郡王妃,也是厉害。

“嗯。”北千秋不愿多说,她还正想见见惠安长公主,付嬷嬷说了几句话,拐着弯北千秋懒得去想她话里有话,只招了招手让她下去。

棋玉笑的跟朵花似的,连忙就来拿衣服给北千秋穿戴。北千秋身上还有些情爱味道,她按理该是去洗了澡再见,可时间不够,也懒得打理。

一身水红裳,又是搭这个又是搭那个,连一头钗子也插得比往日讲究,面上又抹着珍珠粉。北千秋连镜子也懒得照,趁着棋玉去找玫瑰卤子想让她喝两口玫瑰水口齿生香时,她将扇子放进袖口,又不放心,拆了两根琴弦,缠在手腕上,拿着十个玳瑁甲片一并放进袖口。

钗子虽比得上匕首,扎的深而细,任神仙也救不了,却是寻常妇人家心中的利器,她还是别拿了省的掉出来招人心疑。

等收拾齐整了,棋玉给她端着香炉,腰板挺得跟个傲气的大丫鬟似的,叫上这院里所有看的上脸的小丫头,浩浩荡荡的就要伴着往主屋走。

北千秋自己接过香炉,看了棋玉一眼道:“知道点本分,我进了主屋,你就算是我这院里最大的丫鬟也别往长公主面前露一点脸。”

棋玉不满的唤了一声:“哎!都是有婢子陪着的,我可要站到您后头去,莫让——”

“就你那样,快别丢人了。”北千秋斜眼看她,轻轻一句棋玉就泄了气。

棋玉也就是个没脑子的小丫头,万一前头出点事儿,丢了命,北千秋就觉得不舒服了。

那边过了些时候,左阳走到主院落座,惠安公主穿了身秋香色的襦裙,端着茶盏一看到左阳,立刻放下。她已有近四十,意思看得出年轻时的貌美英气,和左阳八分相似。

“今日进宫是去见四妹了?”左阳关心的很。

惠安笑了笑:“是啊,前几日不是说身子不爽,我也是担忧的紧。幸而七郎倒是欢喜她,处处用的东西都是细致却不扎眼的。”

七郎说的正是顺帝。

“嗯……”左阳似乎不愿在面前多说顺帝的事。

“又跟太后多说了几句,靖王前几日回了京,我今日竟也碰上了。他倒是比我想的显得老,果然甘州那地方不少磨他臭脾气!这次还带着回来,看样子伴着太后生辰,这是要长住了。瞧他跟七郎一比,七郎不过是比他小了五六岁,看起来却年轻了十岁不止!”惠安长公主和左阳说的话倒也亲密。

偌大空荡的屋里,丫鬟婆子都赶了出去,也就他们母子二人。

“这次出关,果真是得到那老贼的消息了?”惠安问道。

“是了,那老贼这般张狂,在柔然名动一方,我埋伏了两月之久才捉住了他,本已经捉住,连他双手都已废了,却未想到关押他的房间房梁坍塌活活压死了他。算是逃了,这就是命数啊。”左阳叹了一口气,提袍坐下:“杀父之仇,十年不晚。我知晓他脾性,以后再捉他并非不可能。”

惠安叹道:“那老贼不知活了多少年,一把年纪张狂狡诈,你不过才二十出头,抓他哪有那般容易。”

左阳却笑的轻松:“娘,我心中有底。更何况捉他不是要他死,一是要他所知的千万机密,二是为了要他背后的旧部势力。传言中北千秋背后的水潭可不浅,南明王府若能吞并他的势力,如今就不必在朝堂上处处犯难了。”

惠安皱眉:“他背后也不过是些魔道势力,你若是吞并反而容易落下把柄让朝中他人捉住。南明王府既然不如当年昌盛,若要我说不如暂且低调些。顺帝有扶持南明王府之意,我们尽也可以靠拢帝君,你的年纪做太子骑射之师也合适……”

左阳明白其母的意思,这个话题早就探讨过太多遍,他与惠安没论出个结果,左阳心意已定,不愿再说下去。

惠安公主正要说,就见着一个水红色身影轻轻柔柔的走来,出现在屋内,长发束个简单发髻,水红衣裙衬着那病弱面容上显出几分血色,琼鼻杏眼目光涟涟,正是北千秋。

北千秋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她倾身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微微低头,看模样却是个教养极好的世家贵女。左阳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她不说话。

惠安能喜欢李氏就怪了,她自也不必这时候跟李氏置什么气,只是客客气气的让她起来坐下了,正要趁着左阳也在,问几句话,却听着左阳开口打岔,继续和惠安说话。

“这个话题不说也罢,那老贼似乎在南方还有几处产业,与江湖人士也关系密切。如今道派分裂,也有他的功劳。”左阳道。

北千秋跟没听见似的端了茶细细拨开茶沫。

“那老贼权势再大还能逆了天去?”惠安不喜左阳这般不顾忌的在李氏聊这些,随口说道:“十年前内司姑姑把控朝政,权势顶了天去,我都要托她帮忙,不也是早早去了,如今还有谁记得这号人,更何况一个连长安都进不来的老贼。”

左阳听着她提到内司姑姑一事,面色一僵,果然不开口再说这个话题了。北千秋手上停了动作,似感受到了左阳的不对,抬头看了他一眼。

左阳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本是为了捉他,重金从南疆求来的圣物锁魂铃也用不上,亏得我一直小心翼翼带着它。这锁魂铃重在蛊母,蛊母若死,圣物就算废了。”

他从衣袖中拿出那黒木小盒,放在桌上打算递给惠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