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北千秋在宫里,必定要让下人画好了妆才出兴熏殿,其中一定要有的就是唇红和花钿,左阳也给她画了五年,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到后来自创各种花型,每日她就算是要天未亮就起来,左阳也一定迷蒙着爬起来,洗把脸,给她画好了再让她出门。

他一手托住衣袖,一手拿毛笔往朱砂的小盒里沾了沾,有些不敢直视北千秋那双眼睛,只看着她光洁的额头:“我都六年没画了,必定是要手生的,你别怪我。”

北千秋的眼睛也垂下去,岔开了话题,拽了一下左阳的腰带:“你离我远点,我这个高度正好对着你的裆啊!”

左阳重重的拍了一下她脑袋,扶着她的鬓角,让她抬了抬脸,问道:“就是原来常用的三叶花型?”

北千秋眼神漂移,半晌才闷闷的应了一声。

左阳的袖子太宽,他一手按着北千秋不安分的脑袋,一手执笔,袖口就不断蹭到北千秋的脸上。“我给你抬着袖子,别老蹭我啦。”北千秋伸手将他衣袖卷了一圈,捏在手里。

左阳忍不住笑起来,这样子真奇怪,却似乎温馨的不得了。

北千秋抬起眼来,左阳就跟以前一样专注,只看着笔尖不怎么去看她的脸,笔尖湿凉,婉转在她额头。那张脸离得太近了,气息扑面而来。

曾经精致素净的少年脸庞,变成熟了不少。他皮肤变黑了,五官长开了,个子更是高了很多,北千秋抬起脸来看他,角度变得不同,多是看到他微微冒着青茬的下巴。她最近忍不住动手去戳,以至于这会儿她也抬起双手,触碰着他的脸颊。

她的视线顺着左阳的唇向上攀去,一点点划过他的鼻梁,他的脸颊,直到看见对方那双眼睛也直直的望着自己。

“我画完了。”左阳这么说着,却仍微微弯着腰,只因为自己的脸颊被北千秋捧在手心里,他舍不得离开。

那双手冰凉,反衬着左阳的脸颊出奇的烫,他又欢欣又觉得那指尖每往上攀附一点,就是在他心头的一次撞击,北千秋的面上露出迷蒙的神色来,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犹豫起了什么。左阳犹豫着自己这个绝妙的时刻,应该低头才对。

他心里有着极其强烈的想去亲一亲她的冲动,左阳甚至觉得脸上的热度一直烧进中单的衣领里。左阳又不知道在怕什么,天人交战了半天,手撑在她背后的梳妆台上,就要豁出命的低下头去时,北千秋开口了:“你别理我这么近,丫是不是早上吃了茴香饺子,一嘴什么味儿。”

……左阳猛地直起身子来,面上简直快羞愤到极点,恶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冲出门去,对着水云喊道:“拿盐水来!漱口!别问我为什么——!”

北千秋看他那样子,咬着唇笑起来,回过头去望铜镜。

昏黄灯火染亮蒙蒙镜面,映出一张不属于她的美人面,唯有额上的花钿是她的,完全属于她的。北千秋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水平退步,不练不行啊。都画得不大对称了。”

等她出门,左阳正在隔间屋里恶狠狠的漱口,北千秋路过窗口,他抬起头来愤闹的瞪了她一眼:“我没吃饺子!”

北千秋笑着摇了摇头:“就你,老把我随口扯淡当真。”

“你又耍我,有本事别跟我一道走,我不给你付钱!”左阳快步走出门,回头警告她:“别让人家知道我是跟你一道的。”

左阳且让侍卫换了便衣,不离身太远的散在周围,随行注意着旁边的动静,他还真就不回头走在前面,夜市上人绝不算少,卖着用剖空竹竿做的吹泡泡杆与白瓷乒噗的小男孩朝北千秋挤眉弄眼,透明的泡泡随风飘扬,落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女子的薄衫襦裙破开一团湿凉上,引来娇笑嫣嫣,卖杏仁软酪的男子胸口背着木桶身后扛着夸张的旗子高声叫卖,有人买时他也不知从何处竟掏出一个小瓷碗来装着卖于人。

北千秋就远远跟在他手头,自顾自的看着沿街小摊上的油皂泥人,拿了一个凤凰形状的吹糖,北千秋正想着四处找左阳,看他是不是走远了。

结果左阳就背对着她,站在隔着没几步的另一家店门口,装作仔细把玩手里头的纸灯,不经意间向她投来一个目光。

北千秋跑过去紧紧揽着他胳膊:“给我钱。”

左阳胳膊僵硬了一下:“走,不买那个,前头还有别的地方可玩。”北千秋不满的撇了撇嘴,却还是跟他走了,只是她没松手,左阳也装作没发现,俩人并排紧紧揽着胳膊往人群深处挤去。

北千秋一路也没少吃,一个摊一个摊的扫荡,左阳对于夜市倒是没多大热情,然而北千秋似乎很少有这样的空闲时光,享受得不得了,看着左阳的那是十几个侍卫都远远的也跟着他们走在夜市里,她忍不住问道:“至于这么谨慎么?你得了什么消息?”

“先不说曲澄也在余杭,我总感觉这些天有人也跟着我们。”左阳四处望了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