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千秋猛地回过头去,左阳几乎是天旋地转,他以为自己要倒下了,在北千秋眼里却是僵硬着站得笔直。

她松开冬虹的手,快步走过去,托住左阳的胳膊,转脸看向左十七。左十七看着北千秋的瞳孔中的墨色深不可测,隐隐几分寒意似乎在她面容上酝酿,他也心一惊,见了太久这老贼不正经的样子,差点忘了她曾坐到过怎样的位置上。

“刚刚的话,再跟我说一遍。”北千秋转过脸来说道,柔弱娇美的面容上只剩肃杀:“惠安怎么了?”

“长公主从淮南道前往幽州的路上,被人袭击。”左十七半跪在地说道:“郡王料到路上可能会有流匪歹人,便叫长公主带了三百精兵才敢从淮南道走,却没想到对方竟是宣州知府派兵来拦的,足有千人,宣州原是兵家必争之地,所拥城卫都是曾上过战场的老兵。”

“南明王府那三百人呢?”左阳开口问道。

“全部葬身淮南道。”左十七声音微微发抖:“臣不止对方何等来意,敢对长公主出手本就不知道是谁授意,却竟送来了一个匣子……”

“你看过了吧。里头装着什么。”左阳握紧了栏杆,咬牙切齿吼道:“告诉我匣子里装了什么?!”他声音震得北千秋耳膜都在作响。

多少年没听过左阳这样吼过。

左十七猛地躬身,头磕在甲板上,发出一声钝响:“回郡王的话……是长公主的……右耳……确认无误,长公主右耳后有一颗小痣,对方也是知道这点,才送来了……”

左阳握着北千秋胳膊的手猛然收紧,北千秋抬头去看他的脸,左阳却偏过头去,过了半天才呼出一口浊气:“没有别的消息……?”

“没有,宣州知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明,长安似乎还不知道此事。”左十七抬起脸来,他比左阳还大个几岁,在左阳小时候就一直被养在府里,这时候竟红了眼眶,话也说不成了:“王爷……我们该怎么做,难道长安已经在这个时候要赶尽杀绝了么!?”

左阳咬牙狠狠踹了他一脚:“往日见你淡定,这时候慌什么!叫各部收拾东西,启程幽州!这是谁的授意,想也知道!不过是千人,怕甚!”

“长公主若是……”

“不会的。他若是有意要杀,就不会让人送来匣子了!”左阳竟开口笑了出来:“他是要我也失了方向,病急乱投医的去救,把自己也送进天罗地网里。也不知道他自己设的那张网,吃不吃得下一只虎!”

左阳甩袖转头就往船下走去,北千秋到现在也没能好好看见他的表情,越是这样她越心惊。左阳爱这家里每个人至死,长公主对他来说再重要不过,他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平衡,只等着自己羽翼丰满再打破,却没想到龙椅上那人率先动刀。

顺帝要的到底是什么?!他是要贵阳水军,是怕左阳反攻,还是怕北门和左家联手?!面上那张和长公主相互依偎的皮还不愿撕开,私底下已经开始疯狂捅刀了。

北千秋心里顾不得别的,快步跟在左阳身后,他跌跌撞撞的走下楼梯,几乎是踩在云上,不是他脆弱,是才不过二十三岁,他已经送走了太多人!

立了满山的碑,烧了千万的纸,左阳再经不得这种事了——下船的横坎绊了他一跤,左阳几乎是直直往前倒去,北千秋连忙拽住他胳膊,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扶着他站直,北千秋站在下船的横板上,脚下是缓缓流淌的江水,她紧紧的拥住了比她高了一头还多的左阳,几乎要把整个自己嵌入左阳的胸膛里。

北千秋开口声音却很冷静:“稳一稳咱们再走。别急,事情现在脑子里过一圈,你在做决定,若想不后悔,就要多想。”

左阳伸手紧紧揽着她的背,低头没说话。北千秋心里才是开疯狂思考起此事的局势,双手却轻轻抚着他的脊背,左阳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开口:“他太令人恶心了……将所有人拖到泥里,碾碎踩在脚下他才肯安心——”

北千秋抬起脸来,左阳的面容上只剩下狠绝滔天的恨意,两眼赤红仿若燃烧着无明业火,隐隐透露出扭曲的意味来,她伸手将自己的额头狠狠磕在他下巴上,左阳天生怕疼,吃痛转脸看他,表情总算是正常了几分。

“你做万事,别忘了长安城里还有个左晴,他之所以敢不撕破脸皮还如此疯狂,就是还有个左晴捏在手里!”北千秋皱眉低声道:“我不管你想做什么,考虑清楚后果!”

“随我一同去幽州。”左阳挟住她的手,十指交扣紧紧握住:“你不用带别人,就咱们一同去。”

北千秋还没来得及说好,左阳就拽着他往前走去。回到客栈,一个小小的红木匣子摆在刚刚还在用的梳妆台那里,左阳背对着她将那盒子打开,没有伸手去碰,只是脊背抖了一下,缓缓合上了匣子,塞进衣领里,走出门去低声与水云说话,似乎在安排着什么。

北千秋拿了半身衣服,叫阿朝过来说了些什么,阿朝面色也极为不好,拽住了北千秋的衣袖也要跟着去,却被北千秋否决了。

“你带着栗子,慢些走,但是也去幽州,到幽州的城内等曲若会和。”北千秋嘱咐道:“栗子的命也至关重要,叫十一支集结护送,若是有他人来截,就杀了栗子,不要犹豫。”

阿朝点头称是,低头半跪行了个礼,将北千秋送出门去。

等到整个余杭深夜的繁华热闹褪去,渐渐安静萧条起来的时候,左阳也和北千秋同乘一骑,带着侍卫,踏着浓稠的夜色离开了余杭。从余杭去往幽州的路程并不长,快马疾行,夜间也没怎么休息,左阳双眼都已经熬红,还是会让北千秋倚在他身上稍微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