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袭来,刮得树上的枯叶哗哗直响,此时已是深秋,夜晚风凉,刮在人身上,已有些瑟瑟寒意。

猛然刮过一阵旋风,灯影在风底下晃了三晃,戏台上的人摇摇摆摆地走了几步,神情哀戚,满目愁怨,他往宏佑帝跟前一跪,像被什么压制着似的,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臣妾赵素娥,求陛下申冤!”

“你,你……”

宏佑帝心中恍惚,愣怔了半晌,也没有想起赵素娥是谁。

皇后等人惊疑不定,宏佑帝不记得,她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素娥乃是赵淑容的闺名。真亏了她与宏佑帝夫妻一场,儿子都生了,皇帝却连她的名姓都没记住。

那男旦口称是赵淑容,神情举止、说话时的腔调又与她一般无二。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突然以这样诡异的形式出现在中秋宫宴上,此情此景,真让人毛骨悚然。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鬼啊!”

紧跟着园子里的灯火烛台全都应声而灭,黑暗笼了过来,清冷月光洒在人身上,非但没有缓解这恐怖的气氛,反而给男旦的脸上投下一抹漆黑的暗影,瞧不清五官,就只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立在戏台之上,众人看在眼里,更添了几分心惊胆战。

所有人都懵住了,静静停了半晌,随着那一声哀嚎,园子里顿时乱了,惊叫声此起彼伏,人们四散奔逃,宏佑帝喊了两声:“救驾!”便出溜到桌子底下,拿桌围子把自己裹严实了,抖得筛糠似的。

德妃也要往桌子底下钻,她做贼心虚,是最怕的,撩开桌围,刚要进去,就被宏佑帝一屁股拱了出来,摔在地上直哎哟。

十五皇子哭得喘不过气来;大皇子宋轩护着舒贵妃,就要往园子外跑;皇后也将十皇子宋轲紧紧抱在怀里,其余嫔妃也吓得面如土色,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只是跟着众人一并惊慌。

乱了好一阵,皇后才回过味儿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台上那人到底是真的被赵淑容的鬼魂附了体,还是装神弄鬼,想借机生事,还都闹不清呢,这满园子的人就全都炸了窝了,成何体统。

皇后拿过一个茶碗,往地上一掼,茶碗摔的粉碎,发出一声脆响。她沉声喝道:“够了!皇宫之内,成何体统!都静静!肖长福,还不点灯!”

肖长福早要吓死了,他瘫倒在戏台底下,直勾勾的盯着戏台上的人,怎么瞧怎么像死了的赵淑容,怎么看她都像来跟自己索命来了。从身上摸索出金佛,死死攥在手里,肖长福嘴里一个劲儿的念着佛号,哪还顾得上点灯。

郑长春早就候在一旁,人都等不及了。他听见皇后喝令,急忙赶了过来,喝住惊惶失措的奴才们,重新点起了灯火。

宋辚坐在席位上,冷冷看着园中乱象。好戏才刚刚开场,但愿阮云卿的药别下的太猛了,让这出好戏还没开锣,就要散场了。

皇后生怕宋轲吓着,紧紧搂着他,柔声安慰。宋辚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他不禁苦笑,原以自己早就不在意了,没想到还是不行,他一看到母亲温柔的对待宋轲,对自己却视若无睹,心里就会止不住的难受。

轻轻摇了摇头,宋辚强逼自己移开视线,他找了一圈,才在一棵杏树下发现了阮云卿。

阮云卿半蹲着,正神色如常的跟崔太监和周俊说着什么,看那样子,阮云卿没什么大碍,倒是崔太监和周俊都吓得不轻。阮云卿守着二人,连声劝慰,一直到郑长春过来叫人,他和周俊才扶着哆哩哆嗦的崔太监,一同去点灯火。

宋辚突然有些好奇,这个孩子总是如此冷静,是不是这世上,真的什么都吓不倒他?瞧了一会儿,心里暗暗盘算:改天一定要好好吓他一吓,阮云卿哭起来的样子,他还从没见到过呢。

明灯高悬,众人也都镇定下来,把宏佑帝从桌子底下搀出来,安顿好了。皇后手指戏台,高声喝命:“把那装神弄鬼的戏子抓起来!惊吓了万岁,他也别想活了!”

班主早吓瘫了,戏班里的人也唬得抖衣而站,禁卫们冲上前去,就要拿人。

那男旦依旧跪着,嘤嘤而泣。他一甩袍袖,款款朝皇后拜了两拜:“皇后娘娘息怒!贱妾并非有意要冲撞万岁,实在是情非得已,还阳不易,还请娘娘开恩!”

他动作娴静,举止温婉,连一些行动间的小细节都与赵淑容毫无二致,尤其是说话时的神态表情,甚至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众人的心又都提起来了,皇后和孙婕妤更是惊异,她俩与赵淑容最为熟悉,深宫相伴,一起相处了有十来年,对赵淑容说话间的一些小习惯全都熟到不能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