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卿敛了敛心神,打来一桶净水,开始干活。

地上的血迹已然干涸,只余下大片大片的暗沉颜色在皎洁月光下直刺人的眼睛。阮云卿拿手里的扫帚沾了净水,在青砖地上来回涮洗,刺目的暗红渐渐冲淡,露出砖块原本的青色,他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阮云卿低着头,弯着腰,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全都丢在脑后,一门心思地只想着干活,宋辚在他身后站了许久,阮云卿竟都没有发觉。

宋辚轻轻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去,拉住阮云卿,夺过他手里的扫帚,轻声问道:“害怕了?”

若真要跟着他,以后的杀戮只怕更多。宋辚真怕阮云卿会承受不住。

阮云卿愣愣的瞧着宋辚,待分辨出眼前站的是谁,心里头一个蹦出来的念头,竟然是委屈。

他真想找个人依靠,此时的阮云卿,真想躲进谁的怀里,再不跟外面这些杀戮纷争扯上半点关系。

然而他不能,当阮云卿看清宋辚目光里的含意,他就强迫自己挺直腰杆,一脸冷静的面对着他。

宋辚的目光很温柔,阮云卿甚至能在那目光里看到一点怜惜和心疼,然而在那些怜惜和心疼的后面,还夹杂着些许的失望,让阮云卿一下子惊醒过来。

阮云卿明白那失望的含意:若只是因为死了一个作恶多端的坏人,自己就要心神不安,那他是没有资格再替宋辚办事的。

阮云卿笑着摇头,“没怕。”

宋辚也笑:“没怕就好。”

他把扫帚交给身后跟着的内侍,吩咐他将园内打扫干净,自己拉着阮云卿,慢慢往园外走。

“以后别干这些活了,你这双手,可不是用来拿扫帚的。”

阮云卿不由好笑,他问道:“那拿什么?”

宋辚回头看他,郑重道:“权利。”

微顿了顿,宋辚又道:“若我日后当了皇帝,那你这双手,就要帮我掌管生杀之权。”

此时园中早已空无一人,可说这样犯忌讳的话还是有些不妥。

阮云卿忙往左右看看,确认无人听见,才道:“殿下,这话还是不要随便提起,此处毕竟不是端华宫,万一让人听见,难免落人口舌。”

宋辚依旧气定神闲,一身白衣被夜风吹起,飘扬的衣摆衬得他步履潇洒,风姿秀逸。他既然敢说此话,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今日他出现在宫宴之上,已是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宋辚拉着阮云卿的手,在一簇芍药前停下,他盯着阮云卿的眼睛,问他:“你不信我的话?”

阮云卿轻轻摇头,笑道:“我信。”

他哪会不信,以宋辚的才智、学识,这个皇位,不是他的又是谁的?再说,此时此刻,只论私心,阮云卿也是希望宋辚登基的。

位极人臣,是阮云卿从未想过的事,他求宋辚帮他,只是为了逃离眼前的困境,能得宋辚知己相交,阮云卿早已知足得很,他如今只想尽自己的全力帮宋辚登上皇位,其他的,阮云卿是一概不会奢求的。

眼望着幽深的小路,层层花木遮掩道边,草木香味扑面而来。四下里静得出奇,阮云卿腼腆笑道:“殿下说笑了。我就是再怎么帮你,也越不过顾公公去,日后若能成事,帮你执印掌权的,也该是他才对。”

宋辚正色道:“不。若我登基,站在我身旁相伴的,一定是你。”

阮云卿仰头看他,宋辚比阮云卿高了一头还多,他俩站在一块,阮云卿都要抬头仰视。

阮云卿望着宋辚,两个人对视许久,他才惊觉宋辚说的话是认真的。

一时有些无措,对现在的阮云卿而言,宋辚说的权利太过空大宽泛,他还没办法去体会和理解,打从入宫至今,只有人告诉他身为奴才,要如何行事,可从没谁跟他讲过,拥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时,到底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