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踏入丽坤宫的大门,宋辚都难免心绪不平,即使在他成年后,能够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也免不了会为母亲的偏向而伤怀。

然而如今,这份心情已经全然不同。因为一个人,彻底改变了宋辚来丽坤宫的心情。

才刚迈进丽坤宫的大门,宋辚就已经心急起来,他快步穿过正殿,来到寝殿门前,通报过后,有皇后跟前贴身服侍的大宫女出来回话:“皇后娘娘已然起了,请太子殿下先到暖阁中候着,待娘娘梳了头,就出来见您。”

宋辚垂首听了,向那宫女颔首示意,宫女福了福身,跟着便退回了寝殿里。

有小太监过来引路,一直将宋辚引至寝殿西边的暖阁里。他躬身出去,等不多时,阮云卿便进来奉茶。

如今只要是阮云卿当值,给宋辚奉茶的事,就一定是由他来做。

宋辚看着阮云卿进来,一路低垂着头,他胸前举着一个朱漆托盘,上面摆了一个粉彩花鸟的盖碗。

屋中没有旁人,阮云卿依旧不敢放肆,他规规矩矩搁下茶盘,将盖碗摆在宋辚跟前,躬身施了一礼,便想倒退着出去。

宋辚笑着看他,“等等。”

阮云卿急忙站住,躬身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宋辚想了想,吩咐是没有的,只是几个时辰没见,心里竟有些想他,想要多看一会儿罢了。

揭开碗盖,一股茶香扑面而来,宋辚瞧了一眼,见碗里汤色湛绿,香气宜人,正是自己最喜欢的碧玉银针。

面上不觉露出一个微笑,宋辚心中喜不自禁。

这茶还是上回在端华宫中时,他随口向阮云卿提过,没想到就那一次,阮云卿便记在心里。知道宋辚喜欢,每逢他来丽坤宫,只要是阮云卿当值,他都会亲手给宋辚沏一碗。

宋辚的口味清淡,喝茶不喜欢泡的时间过长,他嘴还特别刁,茶汤只喝第二泡,至多喝到第三泡,这道茶便得扔了重沏,不然,这个人心里准闹别扭。

“前日给你的书,你可看完了?”

“还差一篇。”

“哦,是哪一篇?”

阮云卿抬起头,见宋辚问得认真,便也认真答道:“是最后说祸国乱政的一篇。”

宋辚拿碗盖滗去茶叶,饮了一口。他搁下茶碗,细问道:“祸国乱政,你说来听听。”

近来总是如此,宋辚从不避讳当众与阮云卿亲近,丽坤宫上下,乃至魏皇后都知道宋辚十分喜欢这个老成持重的小太监。

宋辚总喜欢这样查问他的功课,偶尔兴致来了,还和阮云卿一起,在暖阁里辩一辩朝政时局。

阮云卿见宋辚问他,只好搁下茶盘,答道:“玉华集上说,古往今来,祸国乱政者无非六样。”

宋辚点了点头,示意阮云卿再往下说。

“这六样,乃是外戚、朋党、强夷、女宠、蕃镇和……”

阮云卿停了下来,他咬了咬嘴唇,轻叹道:“和阉竖。”

宦官祸国,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身份特殊,与皇族的关系太过亲密,有些人手里甚至还掌管着禁军的调配权和草拟诏书、代皇帝朱批奏折的权利,不得不说,万一这些掌印太监们心怀不轨,与人串通,想要借机逼宫,或是在拟诏时篡改皇帝的意图,简直是没人能够防得住的。

朝堂中也是如此,就拿前些日子被宏佑帝赶去皇陵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来说,他就曾不只一次,打着宏佑帝的旗号,与舒尚书串谋,将丞相刘同所提出的打压舒氏朋党的奏折,私自驳斥回来,压根就没让宏佑帝看见。

若是有道明君,他们也不敢如此放肆。偏偏宏佑帝是个喜爱流连后宫,常常不理朝政的,也难怪会让这些人串通起来钻空子。

阮云卿垂首不语,宋辚倒好笑起来。

“怎么不言语了?”宋辚笑了一声,叹道:“你那心思什么时候能不那么重了,你这性子也就不会再这么闷葫芦似的没趣了。”

宦官祸国,与阮云卿有什么关系?宋辚笑着看站在一旁的阮云卿,别说他不是宏佑帝这样的昏聩之君,就算是,只要是阮云卿想要的,他怕是也会毫不吝惜的给他。

这念头一闪而过,宋辚也吃了一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对眼前这个孩子如此纵容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