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卿忍着心里的苦涩,来到正堂大门前。

再过五日,就是宏佑帝去南山避暑的日子,他要在此之前,将宫中事务交待清楚,才好安下心来,跟宋辚一起去南山。

一大早就让绿槐传下话去,此时快到巳正,正堂门外早已乌压压站了一片,端华宫中所有的内侍宫女,除去在宋辚跟前当值的,此时已全都候在正堂门前的天井里,等着阮云卿过来。

阮云卿一进正堂,众人纷纷见礼,“阮公公!”

阮云卿站于石阶之上,还礼之后,让绿槐拿过名册,清点人数。

众人不由心惊,就连墨竹和绿槐也都吓了一跳,只是一早上没见,阮云卿就好像脱胎换骨一样,他从容还礼,与从前的谨慎客气大不相同,此刻的阮云卿,依旧礼数周全,对他们温和有礼,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和行动间的作派,却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霸气和威严,让人一望之下,就心生怯意,无端添了三分敬畏。

绿槐左看右看,也不知阮云卿这是怎么了,怎么去了太子的寝殿一趟,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心里纳闷,不由又看了几眼。

阮云卿回头看他,见他不动,便轻声问道:“怎么还不去?”

只一眼就把绿槐吓得一缩脖子,他答应一声,连忙拿过名册,下去一一点看,心里一个劲儿的扑腾,嘴里不住地叨咕:这眼神,这神情,怎么跟太子殿下的一个样儿。好吓人,真是好吓人。

绿槐高声唱喝,来了的宫人也应声点卯,不多时点看完毕,绿槐回来报道:“除了倪瑞、钱福、孙寿等八个执事太监没来,其余人等已全都到齐了。”

阮云卿点了点头,他让绿槐退下,脸上早已是一片冰寒。阮云卿沉了脸,向高台之下高声喝道:“有八人未到,我们再等片刻。”

明明是红日当头,暑气逼人,众人却还是让阮云卿这句话刺得打了个冷颤,偷眼往台阶上看去,阮云卿面沉似水,以往的和颜悦色早就没了踪影。

他来了端华宫三个月,一直都温文和蔼,与人说话也是和声细语,就算有人刻意刁难,阮云卿也从来都是以理服人,从没跟任何人发过脾气。众人习以为常,都当阮云卿性情温良,是个没有捻子的炮仗。可今日一见,众人才猛然惊觉,阮云卿哪里是没有脾气,他们没有看过,只是因为平日里还没有什么事惹得他动怒罢了。

也怪阮云卿今日心里窝火,好不容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这份感情却来得如此苦涩,还未与爱人心意相通,在阮云卿这里就被判了死刑,认定其无处托付,而自己苦苦坚守,也注定是无力回天。

宋辚与红鸾演得一场好戏,把阮云卿骗得信以为真,阮云卿再怎么理智、明理,也禁不住这样的折腾。他一颗心伤得彻底,从宋辚那里出来,这心里就像寒浸火烤似的,如今再看见自己整顿了三个月的宫院,还依旧有人敢如此放肆,饶是阮云卿脾气再好,此时也不由得动了肝火。

绿槐等人看在眼里,心里直打鼓。都知道阮云卿今日是真的恼了,倪瑞等人若是巳时还不过来,今日一场纷争怕是怎么也避免不了的。

倪瑞、钱福等人,都是当年太后在世时,从太后宫里拨到端华宫当差的。那时太子才刚满六岁,乍一离开太后,初到端华宫中,太后怕他身边没有得力的奴才照顾,这才从自己身边挑了几个心腹过来。

这几人仗着是太后的心腹,连宋辚都对他们敬重有加,不敢轻易呵斥,这么多年来作威作福,仗势欺人,在这端华宫里,简直成了二号的祖宗。

阮云卿刚来端华宫时,倪瑞早就下了严令,他让宫中的太监宫女们全都抱作一团,不服阮云卿的管束,并暗地里给阮云卿下过不少绊子。全亏了阮云卿机灵聪明,吃了两回亏,就看出其中端倪,又有墨竹从旁提点,这才没有着了他们的道。

倪瑞等人嚣张霸道,端华宫的奴才们日日都要看他们的脸色,心中早已怨声载道。阮云卿处事公正,赏罚分明,为人又十分正派,才几个月的工夫,就将端华宫中的事务整顿一番,从前被倪瑞几人独霸的肥差,也都被阮云卿一一打散,重新分派给宫里的其他人等。

就凭这点,也足够众人对阮云卿另眼相看,更何况他还逐一击破,投其所好,给了这宫里上下人等,不少的甜头、好处。

一面是凶神恶煞似的倪瑞等人,一面是处事公道,赏罚分明的新任管事,心里会向着哪边,人们自然能分得清楚。宫人们虽都是奴才,可平日里伺候皇族中人也就罢了,他们可不想到了私底下,还要给自己找个活祖宗供着。

才三个月的工夫,端华宫里就转了风向,满宫上下除了钱福、孙寿等几个倪瑞的心腹还冥顽不灵,其他人等竟全都转而投向阮云卿一边,此时就算倪瑞等人再怎么吆三喝四,他们也不会再听他的号令行事。

倪瑞越发恼火,鼓动不了众人,身边就只剩下钱福、孙寿等几个爪牙,难免人单势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