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韩家早早地就把灯点上了,只因家里来了客人,而且还不止一位。韩修文把牛村长拒之门外,可黄富贵的事情还远没算完呢。

牛村长拿不出银子还回去,只能豁出自己的这张老脸。他找了好多人,甭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让他们一股脑地去到韩家帮自己说和说和。韩修文自然不想听他们啰嗦,可人都堵到自家门口了,也不能不见。

黄家财大气粗,村里人自然都愿意帮着村长说话,他们零零碎碎说了一大堆,韩修文虽然没怎么仔细听,但也听出他们的弦外之音,无非就是怕他拒绝黄家,得罪黄家,到时候连累大家。

村里人说话都是大嗓门,韩玉娘不用去外间听,自己坐到西屋也能听得到。

韩玉娘眉头紧蹙,父亲的心里怒气还没消呢。这会儿,他们又来添乱,只会更加坏事。

韩玉娘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去到东屋,掀起帘子劝道:“各位叔叔婶婶,今儿您们还是先回吧。我爹收学生一向有他自己的规矩,谁也不能来做他的主。”

她替父亲把话撂在这里,惹得众人都没了话说,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的,只能闷声儿回去了。

韩修文板着张脸,因着这档子事,气得连晚饭都没吃。

万秀秀心疼他,给他下了碗面条,端进来道:“相公,别生气了,身子要紧。”韩玉娘也在旁边附和着:“爹,这事儿说来也不大,反正咱们该说的都说了,他们也不好把人硬塞给咱们。”

韩修文听不去别人的劝,唯独能听进去的女儿的话,把面碗接在手里,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韩玉娘松了口气,转身回到西屋,看了看玉环和玉郎,轻声道:“赶紧睡吧。今儿爹的心情不好,你们早点睡,别闹啊。”

两个人小人儿窝在被窝里,连连点头。

韩玉娘给两个人盖好被子,转身又拿了床薄被,寻思着给狗蛋送去。

万秀秀还在外间忙活,见她要出门,便道:“玉娘啊,我给狗蛋留了两个饼子,你给他拿去。”

她虽然嫁过来才几天,但也知道徐狗蛋的饭量大。吃晚饭的时候,因着家里有事,狗蛋都没怎么吃就回学堂用功去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呢。

韩玉娘接过热乎乎的饼子,对着万秀秀笑道:“谢谢二娘。”

“一家人总谢啥?你快去吧,早去早回。”万秀秀笑着送她出了门口。

学堂里点着灯,徐狗蛋披着被子坐在炕上练大字。韩玉娘见他这么用功,忙把被子和饼子送到他的边上,“近来雨多,夜里风凉,我给你拿了床被子。这饼子是你师娘给你留的,趁热吃吧。”

徐狗蛋一看见吃的,嘿嘿一笑,双手接了过去。“姐姐,师傅还生气吗?”

韩玉娘微微摇头:“不气了,没事了。”

徐狗蛋嘴里塞着饼子,还不忘说话道:“姐姐,白天那个人是什么来头?”

提起黄富贵,韩玉娘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的确见过那人一次,他骑着高头大马从五福包子铺前面过去,店里的人都在议论他,说他家如何如何。

“没什么来头,就是个有钱人家少爷。”

徐狗蛋用力地咬了一口饼子:“有钱就了不起吗?把师傅气成这样,他要是在再敢来,我饶不了他!”

韩玉娘闻言噗嗤一笑:“瞧把你给厉害的。赶紧吃饱了睡觉,回头把蜡烛给熄了,别把被子给点着了。”

“等等,姐姐你看看我今儿的字写得怎么样?”

韩玉娘低头一瞧,赞许道:“嗯,有进步。我看再过几年,你就能考状元了。”

徐狗蛋咧嘴笑了:“好,那我一定考个状元回来给姐姐。”

“你啊……赶紧睡吧,免得明儿背书的时候打瞌睡。”韩玉娘点一下他的脑门。

状元哪里是那么容易考上的?

出了学堂,韩玉娘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深吸了好几口气。黄家的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了。她心里着急,可不敢跟父亲说,自己又没办法。

牛村长一家心里只惦记着那点好处银子,全然不知,自己给怀德村招来了一个大麻烦。

黄富贵对吃的东西挑剔,把牛婶儿做得一桌子菜都批得一无是处,不是这个油了,就是这个咸了。

牛婶儿那么暴的脾气,也不敢当面冲着他发,只能铁青着脸忍着。

黄富贵不光挑剔吃的,衣食住行每一样都让村长一家操碎了心。

为了让他睡得舒服,牛婶儿只把能把家里所有的褥子棉被全都送到他的屋里去,就算这样黄富贵还是不领情,让六福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铺在那褥子上面,免得沾到自己的身体。

六福看着少爷脏了鞋子,没有听他的话扔掉,而是偷偷拿到院子里给洗了。结果,听到村长一家人在屋里小声抱怨,说得很少难听,不禁连连摇头:“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翌日一早,黄富贵穿戴整齐之后,便去了韩家学堂,结果又被韩修文给撵了出去。学堂里的那些半大孩子,还拿泥巴球扔他,把他的衣服都弄脏了。

自从上次打架之后,徐狗蛋在村里孩子们眼睛里立了威风,如今,大家伙儿都听他的话。

黄富贵的少爷脾气当场发作,一挥手扬言要把韩家学堂给拆了。他立刻吩咐六福赶回镇上,回家叫人来!他的话,六福不敢不从,只能匆匆架着马车赶了回去。

黄富贵堵着气搬了一条板凳坐在学堂门口,动也不动地守着,生怕他们临时怕了,跑了。

谁知,韩修文照常上课,压根儿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一晃到了晌午,日头毒起来,烤得黄富贵的额头直冒汗。学堂到了休息的时辰,孩子们纷纷跑出来回家吃饭,见他还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外,全都对他挤眉弄眼地做鬼脸。

黄富贵眼睛一瞪,突然冲着他们“啊”地大叫一声,把人都吓跑了,跟着得意一声:“哼!一帮小鬼!”

待学生们都走了,韩修文方才带着徐狗蛋出来。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徐狗蛋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我等我家来人拆你的学堂!”黄富贵挺起腰背站起来,一派霸道模样。

“你……”徐狗蛋正欲回嘴,却听身后的师傅道:“别理他,咱们回家。”

韩修文冷冷地瞥了黄富贵一眼,丝毫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韩玉娘瞧着那不依不饶堵在学堂的黄富贵,有心想过去和他理论几句,可又觉得不妥。

这个人出言不逊又不懂规矩,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苏楠见她正在院门口张望,便道:“玉娘,你别怕,万一那人真敢犯浑,我第一个收拾他。”

韩玉娘闻言微微点了下头。

她实在没办法不担心,父亲从前就吃过这样的亏。当初因为不小心得罪权势之人,结果落得个落魄归乡的下场。万一旧事再重演一遍,那他们一家人又该何去何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