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师出高徒,是父亲一向坚持的原则。

黄富贵越是倔强不服管就越是要吃苦头。往后的日子还长,他早点开窍才能早点学有所成。

六福接过药膏,睇了少爷一眼,忙对韩玉娘道谢:“多谢韩姑娘。”

黄富贵心里有点窘,也不想领情,只道:“我不要。”

韩玉娘虽然不像那天那么凶,但还是加重了几分语气,道:“破皮的地方一定要擦药,要不回头沾了水,发炎感染有你好受的!”

黄富贵听她还和自己这么厉害,一时沉不住气,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瞪大眼睛道:“好不好是的本少爷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

她不是很讨厌自己吗?那干嘛不走得远远的,非得过来招惹他!

韩玉娘也不怕他,两只水汪汪的眼睛,不偏不倚地直视着他,神情认真道:“你住在韩家,又是我父亲的学生,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能不管?”

黄富贵明明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可气势上却是输了她一大截,尤其是那想发又发不出去的脾气,只能生生堵在胸口。

韩玉娘看着他那一脸纠结的表情,不禁叹了口气道:“既来之则安之。你总这么挑剔多事,往后吃亏难受的还是你。这药膏你要是真的不稀罕用,那就扔了丢了。”

她的语气有点软下来,眼睛黑亮亮的,隐隐透出几分担忧之色。

黄富贵又细细地看了她一番,似乎看出来了什么,正要开口说话,肚子里突地发出一声闷响。

“咕噜……”他饿了。

黄富贵有点不好意思,忙低头去扑打自己身上的尘灰,六福见状,忍不住一边偷笑,一边弯下身子帮忙。

韩玉娘嘴角轻抿,望着主仆二人道:“你们要是饿了,就跟我们一起回家吃饭吧。”

今儿二娘说要擀面条,又宽又长的裤带面,拌上辣椒油和葱丝蒜末,甭提有多好吃了。

六福闻言一喜,笑着点头:“多谢姑娘。”说完,又偷偷扯了扯自家少爷的袖口,只求他能收敛一下脾气,怎么也得先混顿饱饭吃啊。

黄富贵没再坚持,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韩玉娘淡淡一笑,只把他们带回家去。

二娘已经把面条都擀好了,见黄富贵再登家门,故意板起脸来,却不忘把面条全都下到沸水里滚煮。

韩家人吃饭之前,必要先洗手。黄富贵也是有规矩的,只是他的手不能沾水,只能用湿手巾擦。

韩修文还在东屋看书,韩玉娘向黄富贵递了一个眼色,让他先去给父亲打个招呼去。怎料,黄富贵根本就不是个会看眼色的人,只朝着韩玉娘走过来,脸上有点泛红:“你干嘛?”

韩玉娘见他不明白,便指了指东屋,轻声道:“你去跟我爹打声招呼。做徒弟的,对师傅要有规矩。”

她知道,黄富贵压根没把父亲当成是自己的师傅。可心里怎么想得是一回儿事,面上该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黄富贵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心里只嫌好麻烦。

韩玉娘倒是没生气,又催促了一句道:“快去吧,顺便请他出来吃饭。”

黄富贵眉心微动,听着她的话,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韩修文正在看书批注,见他来了,放下毛笔淡淡道:“你来了。”

黄富贵点头“嗯”了一声,就算是和他打了招呼。

韩修文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勉强,缓缓起身,伸了伸手:“走,吃饭去吧。”

黄富贵见他态度这般平和,不似在学堂那般严厉,不觉有些意外。

他的心里虽然看不起韩修文,看不起韩家,但不得不说,韩家的饭桌看起来要比村长家的饭桌,不知整洁了多少倍。地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半点尘土都没有。

韩家的饭桌上放着大大小小几个瓷碗,大人用大碗,小孩儿用小碗。黄富贵一脸别扭坐了下来,正对面是一本正经的韩修文,左边是横眉竖眼的徐狗蛋,右边是睡眼惺忪的韩玉郎,六福站在他的身后,一脸眼馋地嗅着桌上的饭香。

韩玉娘按着顺序给大家盛面,待到黄富贵的时候,她稍微迟疑了一下,转身去柜子里找出了一只宽口海碗。

听六福说,他在黄府都是用自己的餐具,从不会和别人同用。韩家没有那样的条件招待他,不过一套餐具,还是可以给他准备的。

韩玉娘把面碗端到黄富贵的面前,轻声道:“这只碗以后就归你用了。”

黄富贵微微一怔,有点没反应过来。

韩玉娘也不等他反应,便叫了六福过来一起坐下。

六福面露难色:“我站着吃就行。”

他到底只是黄家的奴才,总不能一直和少爷同桌吃饭。

韩玉娘见状,微微蹙眉道:“在外面,你听你家少爷的,在韩家,你就听我们的吧。你站在那里,我们吃得不舒服。”

黄富贵闻言转身斜楞起眼睛看了看六福,示意他坐过来。

六福捧着面碗闻了闻,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来。

黄富贵挑起面条看了看,只见所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不禁心中起疑,索性夹起来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香辣可口,咸淡适中,不过是一碗普普通通的拌面,连点肉星儿都看不见,可入口却是香得很。

不一会儿的功夫,大家的碗里都见了底儿,黄富贵自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