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玦一连打了两个电话,才把窝在宿舍里整整一天的小根挖了出来。两人并排坐在男生宿舍附近鱼池边的长凳上,司徒玦本来想痛骂他一顿,把他脑袋里的糊涂虫彻底骂走。失恋了就痛哭一场,或者找朋友喝个烂醉,宣泄过后就赶紧站起来,该干吗干吗,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可他呢,活生生把前途都断送了。再说了,他那哪能算恋,压根儿就没开始,也谈不上结束,落个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太不值当。

然而当她看到小根枯草似的头发,还有完全黯淡下去的眼睛,那些激愤的话哪里还说得出口。末了,她只能跟他一样,呆呆地看着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鲤鱼,良久才问了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小根木讷地摇了摇头,仿佛已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那副样子让司徒玦益发担忧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捂着脸把头埋在了膝盖里,喃喃地说:“我真想一头扎在这池子里,淹死算了!否则我哪有脸去见我父母和家人,他们勒紧裤腰供了我四年,弟妹都打工去了,全村就出了我一个重点大学的苗子,眼看就要毕业了,大家都看着呢,我要怎么跟他们说,四年制的本科,我却要读五年才毕业。”

司徒玦心想,他现在总算知道后果严重了,好在他现在忧心的是如何顺利毕业,而不再是谭少城对他流水无情了,还不至于走火入魔到没救的地步。

“专业必修课补考不是小事啊,平时上课迟到你都心慌慌,这次你怎么就敢……”

“我真不是故意的。”小根的声音带着哭腔,“补考的前一晚我喝多了两杯,当时心想,既然我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一个半点能耐都没有的人做什么都没意义了。第二天到了考试的时间,稀里糊涂地就没起来,后来酒劲一过,立马就吓出了一身冷汗,等到我急匆匆赶去考场,大家早散了,我就知道,这回彻底惨了,惨了!”

虽然小根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谭少城拒绝他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更没有在事后说她半点不是,但是司徒玦用脚指头都可以猜到,她绝对没吐出什么好话。想来是她这厢在吴江那头碰了钉子,转头就找到了撒气的地方。

别看她平日里低眉顺眼的,往往越是卑微惯了的人,一有机会,就最是恨不得踩在别人头上。司徒玦心中对谭少城的厌恶不由得又添了几分,因为她的身世而生出的些许怜悯也散尽了,后悔自己不该把奖学金交给起云,让他在谭少城回校之后私下塞给她。

可眼前最大的问题不是如何在心中腹诽某人,而是小根该如何渡过这个难关。

“你先别急,想想办法吧,留级通知没下来,总是还有机会的。”她给小根打气道。

“有什么办法?院里铁打的规定在那里摆着,我是没有办法了。司徒,平时就你主意最多了,你说这事儿真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司徒玦想了又想,最后咬咬牙,“我试试,总要试过才甘心。”

她看着小根死灰复燃似的亮起最后一丝希望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她的“试一试”俨然已经成了这个向来胆小、偶尔放肆一次却闯了大祸的男孩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要是起云在旁边,又会数落她不该在没有明确把握的情况下轻易地给别人希望,可是小根是她的朋友,这事又跟吴江那小子脱不了干系,渺茫的希望总好过没有。

把失魂落魄的小根强押到食堂吃了些东西之后,司徒玦就跟同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吴江碰了头。用吴江自己的话说,他活了二十几年,没做过什么坏事,这次却被猪油蒙了心,怂恿小根去向刚被自己婉拒的谭少城表白,不料竟酿成这样的后果。他晚上照镜子都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良心大大地坏掉了。想到小根极有可能留级,他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啊。

两人当即紧锣密鼓地商量起对策来。药学院管监考的师兄、统计成绩的教学秘书,乃至说得上话的一些老师,司徒玦都不陌生,她逐一给这些人都打了电话,对方的回答大同小异,那就是如果小根那天赴考了,成绩离及格还差几分都还好说,说不定有私下里应付过去的可能。可他根本就没在考场出现,大家都看在眼里,凭空为他捏造出一个成绩,这事就算再借他们几个胆子也是不敢的,院里最近的会议还总强调要整顿学风。

司徒玦对着新上任的教学秘书,也是刚留校的师兄苦苦相求,对方摇头叹气,最后只说:“这事就一个字:难!除非管教学的邹副院长破例给小根一次重考的机会,否则小根的‘大五’基本上是读定了。”

邹阎王是什么人,别的事也就罢了,涉及学术和教学,他眼里可揉不进一粒沙子。

秘书师兄说这番话也许只是为了让司徒死了那条心,没想到这仅存的一条窄路却让司徒嗅出了一线生机。吴江已经拍着胸脯说,从他妈妈任职的医院搞到一张医院证明完全没有问题,就说小根考试当天犯了急病,才误了时间,关键就在于邹院长认不认可了。

“哎,你那位‘婉姐姐’不是邹院长的得意门生吗?你还等什么,快求她在她导师面前说说情,这事我看有谱!”司徒玦雀跃地对吴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