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沉陈来到江陵遇到的第一场雨。

很大。

只是一声惊雷,陡然变大的瓢泼大雨从天际滚滚而下,铺天盖地。

天空是黑压压的一片,世界被大雨阻隔。

沉陈窝在客栈里,手里翻着之前买来的风月话本,看得颇有兴趣。这个叫东玦生的人字写得好,讲故事却狗血之意十足。

比如说沉陈手头的这本,讲的却是一个江湖排名榜上有名的杀手在一次出任务时遇上一个女子。女子粉黛颜,有一颗无比善良的心和一双无比明亮的眼睛。大概是在黑暗中待得久了,光明的事物总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杀手动情了。明知是死路一条,还是无可避免地动了情。

恰巧那个女子和她的家人是杀手要杀的人,在没完成任务的惩罚和女子之间,杀手选择放了女子及其一家,自愿废去一手。但他却不知道,其实女子不过是在利用他。既被人通杀又能良善到哪里去呢。杀手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一次他却看不透。

女子所谓的情谊所谓的家人都是假的,唯有的真实却是女子是杀手组织的宿敌派来的人。养虎养狼同样是患事。美人计之所以从古到今一直被传承就是因为它一旦奏效就比什么都有用。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被蚕食殆净,一面是从小养育他的师父、和他亲同手足的弟兄们,一面是他明知动心会死却还是止不了的心爱之人。

曾经名噪江湖的杀手疯了,或许是死在山野,或许是死在水流,总之再没有这么一个人。

沉陈看完结局的时候心里默了一默,因为实在是太过狗血了……又翻了翻书的扉页,有点不能接受名字和字都好看的东玦生居然是一个偏爱狗血这种艺术形式的人。

在书的末页东玦生还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感想。大意就是多少开过的花老去在山间月下。多少鲜衣和怒马,也都老在风流的笔画。这世上的大爱和大恨,百年一过,入土成灰,也不过是个“无”字。人生本就短暂,若是再为了一些根本就不值得的东西浪费大好光阴,就太傻了,也只是个“癫”字。

沉陈:“……”

蠢读者觉得这个东玦生不是一般人啊!绝壁是神人啊!忽然就萌生了一股想要结交的心思。

寒牧澈饮着茶,不时借饮茶之便偷偷看几眼正拿着风月本看得专注的沉陈。看到沉陈的神色颇有些纠结的变来变去,寒牧澈只觉得非常有趣。

因为瓢泼的大雨他们哪里也去不了,窝在客栈里饮茶看书,倒有了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闲散。

小二来上了几次热茶,这一回,脸上却带了一点不知是感慨还是惋惜的神色。

恰好沉陈一本书已翻至末尾,抬头撞见小二这一脸说不出道不明的神色,不禁问了一句,“小二哥这是怎么了?”

小二被沉陈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又开心于居然有人关心自己和心里的事可以找人吐露,当即扬起笑脸道,“哟,被公子发现了!其实也没啥的,小的也是刚刚才听来的消息!”

寒牧澈见店小二对着沉陈笑心里突然就生出一股不太舒服的情绪,看了兴高采烈的小二一眼,问道,“怎么?”

店小二只觉得一个激灵,一拍脑袋,“唉看我,只顾得说废话了。不知两位公子可知道在江陵赫赫有名的笙月阁?”

沉陈和寒牧澈对视一眼,打断店小二张口欲说的科普,笑道,“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知?”

小二有点惋惜于没能科普成功,但紧接着又十分激动地道,“小人刚刚听到消息,说官府的人带了大批衙役去把笙月阁查封了!”

“哦?为何?”寒牧澈内心动了动,面上只做不动声色。

小二仍然兴致勃勃的,“似乎是被什么人告了,好像指证的还是那里面的姑娘来着。这也真是让人想不到,谁能知道外表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的笙月阁,内里竟然*不堪出了数桩命案!”

沉陈听了这话在一旁点头,小二虽然聒噪,但见解还是没错的,蠢读者尤其赞同那句“外表光鲜亮丽,内里竟然*不堪”。

寒牧澈好笑地看了沉陈一眼,面上只是沉静地问店小二,“不知官府是怎样判决的?”

小二听了这话兴奋地摆摆手,“别说一般时候官府都不怎么管事,但这次却是难得的有效率。那官府派出了近百个功夫上等的衙役去查封了笙月阁,州府又命人把卖身契还给那些姑娘们,有想走的自可以离去,不想走的也可继续待在笙月阁。但是啊,这笙月阁可再不能同以往一样了!”

店小二有意卖个关子,却见沉陈二人都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只好咂咂嘴兀自说下去,“两位公子可知怎么着?笙月阁的老鸨被罚了一大笔钱,那些金币加在一起简直是一个做梦都想不到的数!可不止这个,笙月阁那些超出一般青楼水平的护院也被官府遣散,连带着笙月阁的占地也被削去了最为精致的三分之一……这可不是再不能同以往一样了?”

花了几个赏钱送走小二后,沉陈摸了摸下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寒牧澈瞅他,“这回可是满意了?”

沉陈慢条斯理地喝口茶,道,“我倒没什么满不满意的,也不知道江陵州府这般中饱私囊的举动能否算上处理得好……”又饮了一口,“总之呢,小爷我只在乎能否拿回我那袋金子,颜欢姑娘是否能得到妥善安置,当然还有,是否大仇得报。”

笙月阁被算计一事摆明了就是背后之人耍着他们玩,又焉有不回以一点颜色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