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流转似箭去,群花兢芳争艳,复又叶落成泥,寒暑几度春秋,不知不觉已经是三载了。

这些年天子的病情反反复复,每每发作起来,总是难以支撑,国政慢慢移交给了太子,太子年幼,便由六官府共同辅佐,一切井然有序,不曾出大岔子。

齐后仍以养病为由锁在文懿宫,没有人探望,也没有见她出过文懿宫的大门,后宫一应事务,几乎全由姜妃打理。包括那个出身成谜的小公主,也是与姜妃亲近许多。

眨眼小公主便三岁了,已经能跑能跳了,姜妃试着从小公主的相貌上看出她的母亲大概是谁,可暗中留意了许多人,都找不到相似之人,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深藏清辉阁的隐美人,可三年过去了,那个隐美人愣是一次面也没有露过。

今年年初开始,天子病情忽然加重,几次昏厥,竟连起身都难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姜妃被高丰拦住,满头珠翠在满室烛光下熠熠生光,更衬得她容颜如花,不似闱中病榻上的男子,虽春秋正盛,却已病入膏肓。

她隐约能看见闱后贴身侍奉的女子身影,不似寻常宫女的打扮,想必那就是让后宫好奇不已的隐美人。

“陛下病重,我身为后宫妃子不能探望,却让一个小小的隐美人随侍左右,这是什么道理?!出了岔子,谁来担当!”

高丰微微弯着腰,不卑不亢:“娘娘,这是陛下的旨意,小人只是一个奴才,万万不敢违逆陛下的意思。”

姜妃想要硬闯,却被两侧的禁卫横剑拦住了。她阴沉地看着那些人,这都是三年前天子挑选的女禁卫,直属天子麾下,忠心耿耿。

“你们……”

今日明月当值,自然得冒着得罪她的风险将她拦住,“娘娘,请回吧。陛下若是清醒,一定会召见娘娘的。”

姜妃忿而拂袖,临走前狠狠剜了明月一眼。

和曦当晚便醒了,精神十分不济,整个人看上去倦怠极了,他第一个召见的是大冢宰,隐美人也在场,可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就连高丰都被屏退在外。

明月守在清思殿外面,隐约能看到内殿些许人的光影,只觉得隐美人的影子有几分熟悉,却又说不出来。

大冢宰年纪大了,没有当晚回府,被赏赐在清思殿住一夜才回去。

天子这次病得极其严重,入冬以来就再也没有上朝过,就连月谣也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见过他了,因此当圣旨降下要她进宫伴驾的时候,她心头一阵发紧。

和曦病得那么重,忽然要人伴驾,要么是病情好转,要了解最近发生的军政大事,要么就是……

她捏着圣旨,快速换好了衣服,也不坐轿子,骑马冲出了左司马府。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一踏进清思殿的大门,心头就像被一块巨石压住了。殿内安静极了,飘着极其浓重的药味,那些明亮的烛火无声跳动着,却像来自阴间的接引鬼灯,一点点吸食着人的生气。

她悄无声息地跪下。

“陛下,云大人来了。”

天子睡得极浅,自从醒来后,他好像一直在睡觉,却实际上根本没有睡着,轻轻的一点儿

声音就能让他清醒。

“传。”

月谣来到床前,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样子。他太憔悴了,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眼圈深重,嘴唇干涩泛白,两眼无神、目光浑浊,尤其是他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全都白了。

她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说话了。

“……陛下。”

和曦招了招手,她忙走到床边,跪下。

“陛下,您……觉得好些了吗?”

和曦是她生命中的贵人,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将她带上云霄。在她心中,天子这两个字,是无比神圣、是无所不能的,她本能地尊敬他,惧怕他。

他今年才三十七岁,正值壮年,最该是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时候,却成了这般模样,犹如耄耋老人,垂垂地一脚踏入了黄泉。

她知道天子病重,或许真的撑不过多久了,可真的见到了这一幕,竟然觉得难以接受,脑子嗡嗡的,连思考都迟钝了。

和曦望着前方,眼神浑浊不堪,好像透过床闱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情景。

“月儿……你是朕最喜欢的人,可是朕好像不能再守着你了。”

这些话像极了情人间最亲密的低语,月谣却顾不得所谓的君臣有别,忙说,“陛下洪福齐天,一定能好起来的!”

和曦笑了,好像听到一个不可能的笑话,笑得稍稍狠了,头便痛起来。他重重地喘着气,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月儿,接下来……便要让你一个人去战斗了,朕的江山,便要托付给你了。”

月谣道:“陛下对臣恩重如山,臣一定拼死守住您的江山!一定护住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