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寇没料到许真把自己也拉下水,低咳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不言语。

这么一小桩案子,竟然也闹上无极宫,那云间月素来诡诈,怕是又在耍什么花招,且先静观其变,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甘灵均忿而怒道:“王者崇礼施德,君子执德秉义而行。本朝依礼法治国,法外留情,亦是常有的事!圣人治世,笃教化以导万民,并不是一味地明辟正刑,若是百姓稍事犯法便猎之以重刑,这个天下还不流尽了血?那女子日日孝顺公婆,劳作纺织从未懈怠,尊礼教,有贤德,如此小过,又是无心之失,若是重判,岂不是寒了天下孝妇贤媳的心?”

许真也不示弱,当着甘灵均的面直接怼回去。

一开始只是两个人的唇枪舌剑,后来演化成两群人的唇枪舌剑,月谣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冷眼看着哪些人站在甘灵均这头,心里渐渐有了数。

华胥晟坐在龙椅上,听着底下人吵吵嚷嚷,跟菜市场一样,无端端一股火气,怒道:“够了!成什么样子!”

天子发怒,这个朝会哪还开得下去,便匆匆结束了。

月谣回了纳言司,拿着笔在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皆是今日朝上站在甘灵均这里的人。许真站在一旁,看着这一个个名字,恍然大悟。

“大人,这些人……”

月谣低声冷笑:“盯紧了这些人,找出他们的错处,法办了。”又说,“不着急,一个个地来。”

这便是要着手清除异己了。

许真拿了名单,谨慎地点头。

他原以为这桩案子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那些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的人,可是名单到手,也不见月谣将小媳妇放出去,反而继续关着。眼看着七月流火,夏日的酷暑一点点散去,帝畿城内的人越抓越多,那些在这个案子上与甘灵均一条心的人一个个进入纳言司,那女子也不曾被放出来。

其实在前三个人被抓进纳言司的时候,甘灵均等人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可奈何被抓的人确实是犯了国法,虽然不重,但若有心惩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接下来他们的人行事谨慎极了,月谣要抓把柄也难了些。

姬桓一直看在眼里,起初没有说话,后面也忍不住了。

“月儿,最近纳言司的动静太大了,太惹人注目,你该让他们收敛些。”他夹起一筷子蘑菇放入她的碗中。

好几个月了,他还真每日都做饭给她吃,手艺是越发见长了。一开始菜里总有股淡淡的腥味,吃到后面这股味道也就淡了,后来彻底吃不出来了。

月谣吃得正欢,闻言停下了筷子,望着他。

“朝中有人有怨言吗?”

姬桓也放下了筷子,斟酌了言辞,道,“现在朝中人人自危,生怕被抓进纳言司,平白受了罚,还要连累家人,陛下已经开始不满,这对你并不利。”

月谣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看她那样子,分明是没有听进去的。

姬桓还想劝她,却听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然后是云隐稚嫩有力的声音,“父亲、母亲。孩儿来请安了。”

这孩子每日都会请安,早晨月谣和姬桓都要上早朝,所以就免了,但是晚上他是一定会来的,有时候姬桓还会考功课,这孩子聪慧,几乎没让姬桓失望过。

今日他们回得迟了,饭吃得也迟了,因此云隐来的时候,桌上的饭菜还没有撤下去。

“隐儿吃过饭了吗?”姬桓招呼他落座,小娃儿跑过去一踮脚做好,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刚吃过饭的肚子一下子觉得又空了不少,口水差点往下掉,朝着姬桓点点头,巴巴地说,“吃过了。”但是那双眼睛里却写着——我还想吃。

月谣莞尔一笑,叫人去添碗筷。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几顿反而能长高,隐儿就和我们一起再吃一点吧,好吗?”

这句话可说到了云隐的心坎里,便捣蒜似的点头,待侍女们奉上了新的碗筷,抓起筷子就吃。虽然嘴巴里馋得很,但还保持着吃相,还真有几分贵公子作风。

姬桓看着他的侧颜,心中越发涌起古怪的感觉。

像是心里有什么温暖的东西,一点点膨胀,然后炸开来,暖流将四肢百骸都温热起来,宛如置身温泉之中,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