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世外桃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张姨开了门,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小蓉回来了!”

她眉眼间满是慈祥温暖的笑意,可是眼里的同情和惋惜却让我不能视而不见。

是啊,世上的痛苦,哪样比得过一个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呢?

我对她点头,想笑却笑不出来,最终简单地叫了她,“张姨!”

进了门,我直奔二楼的卧室,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以前许君延准备的两间婴儿房,映入眼帘的是两道已经上了锁的门,紧闭着,像是从未打开过。

我想起里面的粉色蓝色,我想起里面的婴儿玩具,我想起……心一下子收紧,脚步开始变得艰难,眼泪滴在背上,顺着手指滑落到楼梯的扶手上,木质表面晕开一点点的水迹,视线开始模糊。

背后传来脚步声,熟悉的气息在靠近,我收回手,逃也似地迈上最后一级台阶,隔开了近在迟尺的温度。

卧室精心收拾过了,只是任何和婴儿相关的东西都不见了。

关于小诺诺的所有痕迹,就这么一丝一丝抹去了,我甚至怀疑,过不了多久,许君延是不是就会忘记她,忘记她曾经带给我们的所有惊喜和跃动。

是啊,他是个男人,他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像女人那么感性那么纤弱,他也许会觉得遗憾,也许会难过那么几天,可是他怎么会像我一样痛的撕心裂肺痛的无法呼吸呢?他不会。

他是个坚强冷硬的男人,从来都是,挫折也好、痛苦也罢,对他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已经开始向前看,而我还在原地打转;他还是他,我还是我,只是我们不再是我们,或者说以后不会再有我们。

我自嘲地笑,笑得眼泪流出来。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朦胧中,一双温暖宽厚的手掌似乎在轻抚我的脸颊,在我即将醒来的时候,又悄悄地退去了。

睁开眼睛,嗓子干的直冒烟,我下了楼,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许君延静静地坐在桌前,他沉默着,神情冷凝,可是在见到我的瞬间,他的眼眸里又开始闪起火光。

他拉开椅子,语气热忱,“我刚才试过了,饭菜的温度刚刚好,如果你觉得凉,我让张姨再去热一下。”

我冷冷地盯着他,也不说话,然后绕过他去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

拧开盖子,许君延却突然按住了我的手,“医生说你最近需要温补,最好别喝冰水。”

“你管不着!”我对他怒目。

他平静地注视着我,语气坚定,“等一下,我帮你倒热水。”

他的殷勤小心只会让我觉得他是在愧疚他是想弥补,想弥补我失去小诺诺的痛苦,可是我的痛苦,无可弥补。

怒气开始升腾,理智不再,我不管不顾地再次把水瓶递到嘴边,他再次按住,几番尝试不能,我急了。

水浇到他的头上,顺着他的头发流向脸颊,他敞开的衬衫下,洁白的纱布泛红,丝丝血迹渗出,我突然想起他刚从急救室里出来,医生说伤口几天内都不能碰水。

我怔住,嘴唇颤抖着,想说话却半个字也说不出。

他若无其事地转身,拿起杯子从饮水机里帮我接水,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我的手边,“小心烫!”

我茫然地坐下,水杯冒着热气,莫名的慌乱和不安在热气里氤氲,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片刻之后,许君延换了干净的衬衫回到桌边,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我不知道他是否换过纱布,也问不出口。

他平静地坐下,然后把碗筷递给我。

碗里的饭是满的,他把菜夹到我眼前的餐盘里,渐渐地摞成一座小山。

胸口处晃动的暗红色痕迹,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低下头,味同嚼蜡一般咀嚼嘴里的饭菜。

“老婆,多吃点好不好?你现在太瘦了,风一吹就倒,以后我怎么敢带你出去?”他递过来一碗汤,柔声细语地哄着我。

出去?

某个不好的念头闪现,一瞬间,我心里突然冷了一下,“你想干什么?”

“别误会,老婆,我只是想让你快点好起来,我也好带你出去散散心!”他柔情蜜意地盯着我,语气带着一丝丝兴奋,“不如我把手里的工作安排一下,我们出去度蜜月好不好?”

“许君延,你是不是疯了?”我瞪大眼睛望着他,我摇着头,“我说了我要跟你离婚,我不会跟你出去度蜜月,我也没心情陪你扮演相亲相爱的总裁夫妻。”

长久的沉默,房间里安静地仿若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君延突然轻笑一声,语气变得平淡如常,“第一,我不会同意协议离婚,所以你只能找律师上法院;第二,如果你真的想跟我离婚,我建议你先好好吃饭,把精神养好,把思路理清楚,然后你才能跟律师谈、跟法官谈。”

他表情淡然,眉眼平和,似乎又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英俊的五官带着一丝凛然,眼前的男人,温柔不复;我怔了一下,像是什么锐利的东西戳了一下心脏,感觉那么强烈地疼了起来,紧接着却又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