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薄清嵘就有些懊恼。

但是看着沈风眠怔在当场,连握着滚烫的茶杯都没感觉,微微失神的样子,他心里又有种异样的舒坦。

沈风眠也真是,梅舟就一个瘸子,他还以他为傲。

之前他不挑明是给他一个面子,还真当他不敢提么?

想起梅舟知道自己瘸了以后,那凌厉的眼神,薄清嵘浑身一激灵,但心底反而渐渐涌现一种奇异的欢喜。

那种亲眼看着那些美好的事物,在面前逐渐崩坏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沈风眠定定地看着他几经变幻的目光,用力地捏着杯子。

他用尽全力,才控制自己把这壶开水倒他脸上的冲动。

师兄。

那是他的师兄啊!

那个喜好爬山,把六岁的他半拉半背地拖上山顶,只为看一场日出的师兄。

那个热爱山野,八岁后就年年带他去后山爬树的师兄。

他永远记得,那年他们被一场大雨堵在山洞里,当第二天风停雨住,林中云雾缭绕,梅舟坐在洞口,望着洞外水帘,吟出一句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模样。

沈风眠感觉手很烫,可他松不了手。

那种热辣辣的痛意,从掌心一路传到了心底。

耳边仿佛回响着师兄噙着笑,又无奈的叹息:“小眠啊。”

他以为师兄只是任性,只是被事情牵绊住,只是……

千万种设想,也抵不住薄清嵘轻描淡写的一句瘸子。

于沈风眠而言,师傅亦师亦父,而梅舟,名义上是他师兄,但从小一起长大,在他心里,师兄就是他哥哥。

他完全无法想象,那样骄傲的师兄,失去了双腿会是什么模样。

“沈老板?”薄清嵘微微探身,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沈风眠心底浪潮奔涌,口中隐隐有股铁锈味,但他生生压了下来,喘了口粗气,盯着薄清嵘的眼神从凌厉逐渐平息:“……没事。”

他慢慢松开茶杯,缓缓斟茶。

镇定,沈风眠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不急不缓地扯了扯嘴角:“薄老板认识我师兄。”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薄清嵘怔了怔,忽然回过神来,后背一凉。

自始至终,沈风眠都是说的他师兄,没有提过梅舟这个名字。

他定定地看着沈风眠风轻云淡的脸,再缓缓移到他执壶的手上。

那掌心一片红潮,想想刚才杯子的温度,他手绝对烫伤了。

可沈风眠却好像一无所觉,面上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薄清嵘后背便升起了一层薄汗。

他张了张嘴,艰难地道:“唔,是……见过。”

“什么时候见的?”

薄清嵘警惕地看向他,没吭声。

好在沈风眠一触即走,没再细问:“哎,我师兄确实是……遭了大罪了,嗐,不提他,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对,这瓷瓶,薄老板,釉里红您还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