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烤肉,别人吃的是香味,善宝吃的是回忆。

偏头看正在切割烤肉的祖公略,这个角度正是他的侧影,完美的半边脸在篝火的光线里浓浓淡淡,偶有烟拂上他的脸,他便微微合上眼睛,如此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却让善宝看得心潮起伏,真是妖孽!

偏巧这时那妖孽转过脸来看她一笑,善宝登时七魂飞出去六魄,众里寻他千百度,而此时忽然有种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慨,盯着他腰间的玉笛良久,道:“你给我吹奏一曲罢。”

祖公略手不停,淡淡飘过来一句话:“好啊,可是吹奏什么呢?”

善宝不假思索:“《梁山伯与祝英台》。”

为何又是这一首?梁祝结局何其悲惨,祖公略拒绝:“不巧,这首我仍旧没有学会。”

善宝将油腻腻的手在草地上擦了擦,然后取下他腰间的玉笛:“我会。”

祖公略:“你?”

善宝:“我。”

然后将玉笛横于下颚,檀口轻启,清音如水,缓缓流出,玉笛别于竹笛之处,竹笛声音倾向于清脆,玉笛更多是空灵,配合这新月之夜,配合这千古传说,真是相得益彰。

祖公略只知道善宝医术了得,哪里晓得她还懂音律,此时哑然失笑,她这样的聪慧,怎能不懂音律怎能不懂诗词怎能不懂书画。

猛子偷偷拉了拉锦瑟的衣裳。然后指着祖公略,见祖公略身如玉山倾倒,斜躺在一块大石上。手中的酒囊高高举起,灌了一口又一口,突然呛到,猛烈咳嗽起来,竟咳出一滴泪。

猛子、锦瑟竞相来问:“侯爷您怎么了?”

善宝亦停下吹奏,迈步而来,裙子擦着草尖沙沙的响。到了祖公略面前俯身问:“你怎么了?”

祖公略头也不抬,只沉沉道:“扶我一把。”

善宝稍加犹豫。便将手递给他,祖公略一下子攥住,攥得紧紧,善宝感觉有些痛。痛到心头却是欢喜,两个人就这样握着,直到彼此的手心皆是被汗水打湿到黏腻腻,祖公略方道:“没事了。”

善宝抽出手来,又扣在心口,此时传来一声野兽的长啸,寒鸦惊起,扑棱棱飞过善宝头顶,她纹丝不动。有祖公略在,天崩地裂,当安之若素。横了玉笛重又吹奏起来,却不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而换成了《春山夜语》,手的温度仍在,丝毫不觉山里夜更清冷。

另一侧,锦瑟已经怯怯的偎着猛子。眼睛在惊恐的四下搜寻,方才那一声长啸该不会是老虎?

之后那野兽没有再叫过。祖公略吃酒,猛子和锦瑟吃肉,新月缓缓西移,山中万籁具起,蕈房朦朦胧胧如一只野兽趴在那里。

下半夜,篝火仍即将燃尽,蕈房内,南炕睡着善宝和锦瑟,北炕坐着祖公略和猛子,猛子窝在角落鼾声大起,祖公略却在油灯下擦拭着手中的玉笛,已经很亮很亮,他仍旧在擦拭着,忖度此时应该到了四更天,他就下了炕,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出去,反手将门关紧,然后左右看看,便大步朝远处疾行。

后面,善宝蹑手蹑脚的跟着,好奇他为何整夜不睡,之所以蹑手蹑脚,是怕他出来是为了解手,此时见他离开了蕈房,更觉蹊跷,气喘吁吁的尾随而上,保持着应有的距离,不想脚下突然一绊,止不住哎呀一声扑倒在地,祖公略反身回来捞起她:“怎么样?可有摔坏?”

善宝很是奇怪,他出口第一句应该问“你怎么跟着我”,听他口气像是早知道自己跟着,于是问:“该不会你知道我在跟随你?”

祖公略扳正了她的身子,然后上下打量,夜色依稀,觉着没有伤到,笑了:“累得呼哧呼哧,哪里能听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