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热得让人烦躁,衙署内更如蒸笼,曹公公俯卧在炕上,侧头看着窗外丝毫不动的树梢,问身边的小内侍:“快午时了吧?”

小内侍道:“还有一段时间,师父,您这会子可好些了?”

曹公公啐了口:“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被砍一刀试试,哎,这会子疼的更厉害了。”

小内侍下意识的抹抹脸上的唾沫:“这可怎么是好呢,太医束手无策,那个祖家大奶奶快被砍头了。”

曹公公哭丧着脸:“皇上不要我了,万岁爷不要老奴了。”最后竟真哭了起来。

刚好此时秋煜走进,先问候了曹公公一番,见他唉声叹气,不免也跟着长吁短叹,时间紧迫拖延不得,于是支开小内侍,房里仅剩下他与曹公公两个,他道:“公公可想活命?”

曹公公带着哭腔道:“哎呦我的秋大人,蝼蚁尚且贪生,谁想死呢,可是我这伤除了祖家大奶奶没人能治,那些个直娘贼真是够狠,砍就砍了,偏偏还往刀上淬毒,要了咱家的命了。”

他贪生怕死,这就好办,秋煜直接道:“公公也不过四十出头,英年早逝实在可惜,听闻公公家里还有妻子,公公若没了命,一家子可怎么是好,所以本官想救公公。”

这里的妻子,是妻和儿子的意思,曹公公身为总管大太监,在皇上面前红得发紫,满朝文武甚至后宫,哪个不是对他礼让三分,得了皇上的首肯,他娶了妻收养了儿子,有自己的宅邸,除了无法行人事,其他都如正常男人一样,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他当然不想死,听秋煜要救他,顿时满面欢喜:“秋大人懂医术?”

秋煜摇头:“非是本官,而是祖家大奶奶。”

曹公公好一番失望:“我的秋大人,祖家大奶奶就要被砍头了,你是监斩官,这会子却糊涂了。”

秋煜掉头觑了眼沙漏:“距离斩首还有一段时间,还来得及。”

曹公公眨巴着小眼睛琢磨下:“是这么个理。”咬牙撑着坐了起来,严肃道:“秋大人你做个见证,若是祖家大奶奶肯救咱家,咱家保证给她个全尸。”

人之死有多种,身首异处是很凄惨的,能够留下全尸,是很多濒死之囚徒蒙昧之事,所以曹公公觉着他给了善宝一个大大的回报。

按照善宝教的,秋煜道:“祖家大奶奶开的条件不是这个。”

曹公公思忖下,道:“她要金缕衣还是楠木棺材?”

金缕衣,本朝规定,凡王公候伯之爵位才能死后身穿金缕衣。而楠木棺材亦是,平头百姓甚至富贾都无权享受,除非是有爵位之人和他的眷侣。

秋煜慢慢晃晃头,凝重道:“她,要活。”

曹公公愣住,转瞬明白过来,叹口气:“抱歉,咱家现在救不了她,曾几何时,咱家以为在万岁爷面前再无第二人可比及,经过这件事,咱家发现,在万岁爷心里,咱家……”

神情暗淡,仿佛一个失恋之人,他现在忽然发现,皇上心里他远不如祖公略重要,到底祖公略是皇上的骨肉,而自己,只是皇上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