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暖,院子里原夫人当年栽种的那几棵桃树今已亭亭如盖。桃花落尽之后,桃树上嫩嫩的叶子绿得晃眼,更显出初夏的生机勃勃。

谢安莹没有桃花可瞧,外头的消息又传不进来,于是百无聊赖只能在屋中撑着下巴数着天数。

今日就是第四日,最迟明天,红提便该回来了。

谢安莹正这般想着,院子外头忽然一阵叫门之声,随后院门被人大力打开,风风火火走进来一个青裙黄带的婢女。

能穿这样的装束,便是侯府头等的婢子了。就好比红提、冷月、碧棋一样。侯府中,每个主子身边都有一个这样的婢女。

而这一次来的,却是极不常见的黛文。

谢安莹眼神涣散起来,心中却清明一片——看来府中出了大事了。

如果说红提是个连下等婢都不如的头等婢女,那这位黛文便刚好与她相反——是一个地位比一般主子还高的头等婢。

因为她是跟在老夫人面前伺候的。

老夫人净心礼佛,不问世俗。所以谢安莹上辈子也只见过黛文一次。那是在她出嫁前,黛文来替老夫人送了一只玉簪做添妆。她话不多,整个人都弥漫着一种冷硬的气质。当时她放下东西就走,谢安莹还是听红提说了一嘴,才知这黛文也是个命途多舛的女子。

黛文自幼因水患与父母族人失散,老夫人将她捡回来养大的。她也知恩图报,从不以养女自居,而是在老夫人跟前做了个女婢。说是自己身份不明,不敢贸然高攀。

而谢安莹却知道,她的身份其实并不低微。

她也是南国望族之后,若是寻到父母族亲,也能得一个名门贵女得身份。只可惜,谢安莹清清楚楚地记得,大约就在自己出嫁不久之后,老夫人过世,黛文因为得罪大夫人而被大夫人强行嫁了外院的马夫。

马夫粗鄙,黛文被虐打的不成人样,而后,好不容易等到黛文的家人寻着线索而来——黛文却自觉潦倒,无颜面见亲族,于是一根绳子了断在了马厩之中……

黛文的苦难还未发生,眼前她还是这府中最有身份的人。就连冷月见了她也绝不敢放肆。

谢安莹透过帘栊,用余光向外看着。

黛文先是快步走向主屋,进来看见只有谢安莹一人呆呆地坐着,似乎十分不解地“咦”了一声,之后却没有任何解释,扭身便往冷月所在的厢房而去。

谢安莹眼看着她推开厢房的门,然后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冷月来琼华院的头一日,便得了不知名的“重病”,这病什么都好,就是浑身无力。于是大厨房的婆子每日都给她专程送水送饭——黛文来得正是时候,此时冷月和那婆子,恐怕正大老爷一样好吃好喝呢。

谢安莹猜地不错。

黛文看见的,果真就是这样一副“奇景”——大姑娘这个坐主子的,屋子里没有半点烟火饭食的气息,冷清的就像没住人的空屋子一样。

而眼前的厢房里,米菜酒肉样样不少,房间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两个下人不但不分彼此的同席而坐,还相邀举杯嬉笑连连。就像是遇山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