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

晨起,任之换上了棉袍,拎上了不知何时准备的袋子,出了门。室外的冷意让他忍不住抖了一下,抬手摸了摸立刻冰凉的鼻尖,一只手握紧了袋子口,另一只手缩进了袖子,出了殿。

青石板路被打扫的格外的干净,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前日下过一场大雪。任之快速地穿过主殿,朝着西南方向走去。愈往前走,路变得愈窄,路上的积雪也再无人清理。任之却仿佛没有察觉到这种变化,继续向前走去,身后的雪地上却没有任何的痕记。

不知道走了多久,任之在一座宫殿前停了下来,“华阳殿”三个字肆意张扬。但是门口无人清理的积雪却表明了这殿主人现在并不受宠。

任之将手里袋子换到另一只手上,推开了殿门,朝着里面走去。

这华阳殿的主人正是当年颇受宠的良妃,因为四皇子不幸早逝而大病不起,容颜憔悴。最开始的时候,景炎帝还会经常来探望她,但是间隔时间越来越长,良妃已经逐渐被景炎帝所遗忘。

所以现在即使她还位列四妃,但是因为膝下无子,景炎帝又不闻不问,这后宫之人最是势力,现在的处境还不若一个得宠的才人。

殿门口并没有守卫,连院子里都不见人,任之很容易的就一路进到内室,浓浓的药香味让他不自觉地挑起了眉。

良妃正靠在榻上,面色微黄,手里拿着一本书,专注地翻看,任之轻咳了一声,良妃抬眼看他,微微笑道,“又劳烦你过来。”

任之摇头,视线在殿内扫过,依旧是格外的清冷,不由开口,“怎么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良妃微笑,“绿竹去领月例了,还要想办法去多弄点碳来,怕屋子冷了我受不住。”

“那其他人呢?”任之问完,又随即住口,人情冷暖,他自幼在这宫中成长,最是清楚。他将手里的袋子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沾染了碳灰的包袱,拆开里面竟是一件狐裘大衣,“这是宫外的朋友托人带给我的,我整日跟在陛下身边,也没机会穿,还是送来吧。”顿了顿又道,“下面这些是碳,让绿竹收起来慢慢烧,过些日子我还会送来,所以不用节省,你身体不好不能受凉。”

良妃弯唇看着任之,“劳你费心了。”

任之将东西都放好,在榻前坐了下来抬眼打量着良妃。

景炎帝一手打下这江山,让百姓安居,又节俭精明,算是一代明君,若说有什么嗜好,大概就是好美色了,但这毕竟是天下男人的通病,他身为一国之君,这也算不得什么。

但是他后宫之中的任何一位有品级的妃嫔,从外貌上都是数一数二,良妃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加上出身世族之家,因而位列四妃。

只是这天底下,最难长久的大概就是圣宠了。

最初任之接触良妃,只是想要了解当年四皇子溺水的事情,后来逐渐的竟然生起了照顾这个可怜女人的心情。

隔三差五他便会来到这里为良妃送各种物品,良妃从来都是笑着接受。偶尔还会与任之聊上几句,渐渐地,任之竟然开始真心地与她交好。

大概是因为自己是个孤儿,所以潜意识里想要一个这样温柔的母亲吧。而良妃,也从未觉得任之是个小太监而觉得鄙夷。

这华阳宫竟然逐渐成为了任之在这宫里最喜欢的去处。

任之与良妃说了几句话,感觉到屋子地凉意,起身拿了件外衣为良妃披上,回身往暖炉里加了几块碳,才又重新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了刚刚良妃看的书,扫了一眼,发现是一本兵法,笑着摇了摇头,“总觉得你呆在这后宫之中可惜了。”

良妃抬眼瞧他,“你不觉得我一个女人看这种书奇怪?”

“女人怎么就不能看这种书了。”任之笑道,“若是你愿意,怕早就是三军之中运筹帷幄的女将军了,这朝中诸将,在谋略上有几人及你?”

“虽然夸赞的成分较大,但是因为听起来很舒服,所以我也就不客气地受了。”良妃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任之也跟着笑了起来,半晌,他止住了笑,看着良妃,认真地问道,“我一直没有问过你,这些年,你就不曾埋怨过陛下么?”

良妃笑着摇头,“有什么可埋怨的,嫁入这帝王家,是我自己选的,我早就清楚这后宫之中勾心斗角,帝王心易变,还义无反顾地嫁进来,又何必怪别人呢。再说我现在这样也很好,难得清闲。”

任之看了她一会,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我看这后宫之中,还是你这里最安逸了。”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会,直到绿竹回来,任之又从刚刚那袋子里翻出几服药交给她,一再嘱咐,才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