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之长身而立微笑地站到段以贤身前,视线随意扫了一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两个内侍,微笑着问道,“什么事惹三哥发这么大的火气?”

那两个内侍听见说话声猛地回头看向任之,更是吃惊不已,转过了方向朝着任之不住地磕头,“是小人听了那后宫的传言,没事胡言乱语,求殿下不要跟小人一般计较。”

“哦?”任之语调微微上扬,“你们说了什么?我刚刚在睡觉没有听到,可以再说一遍,我看看要不要跟你们计较。”

那两个内侍对视了一眼,急忙改口,“不,小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小人惊扰了殿下睡觉,求殿下原谅。”

任之摆了摆手,“算了吧,正好瞧见了三哥,我刚好有事找你,一起聊聊吧?”

段以贤回头瞪了那二人一眼,“走吧。”

二人一起向外走,任之扭头看了一眼段以贤的脸色,不禁笑道,“犯得着跟两个内侍计较么?这后宫里的闲言碎语,有多少都是他们传出来的,你还不习惯么?”

段以贤摇头,“可是他们现在说的是你。而且,是因为我,你才会被别人这么说。”

“他们说便说,这后宫之人谁不以为我就是个太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指望将来娶妻生子,有什么可计较的?”任之无所谓地回道,“你跟两个内侍计较,被人传出去,反倒更引人口舌。这种事,被传的人都不在乎,他们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段以贤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揽了任之的肩膀,没有再接话。倒是任之又继续说道,“对了,我刚刚去看望了良妃。”

“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怎么,良妃的身体不好?”段以贤问道。

任之无奈地摇头,“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一直都没有看轻她。好像从我变成了皇子之后,身边的一切都变了,不知道将来有一天,是不是连你,都会发生变化。”

段以贤摇头,“你这是杞人忧天。”

任之摆摆手,“罢了,不过良妃现在父兄的势力重起,她想要跟你合作,她助你夺皇位,你助她复仇,如何?”

段以贤沉吟了一会,“也好。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议,我来找你是想说,师傅最近回城了,现在暂住在我府里,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见见师傅。”

任之点了点头,“那就顺便去看一下小智儿吧。”

任之去过段以贤府里几次,对段秉正倒是喜爱非常,虽然这孩子身上没有段以贤的血脉,但是从今以后,毕竟他就是宜王的长公子,将来会成世子,也许很久以后会成为太子,那他便是段以贤的儿子,所以每次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任之都会觉得内心有一处变得柔软。

于是二人便一路出了宫,一起往着宜王府去了。

却林自幼带任之长大,为人严厉认真,对于任之来说,亦师亦父。他从前两年就离京四处去寻找前朝遗臣,在暗中为了段以贤增加声势,他们师徒居然已有这么久没有见面。这段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让任之一时竟不知道见到了却林,要说些什么。

往宜王府去的马车里,任之有些思绪杂乱,段以贤看了他一眼,温声问道,“你在担忧什么?”

任之抬头看向段以贤,半晌,幽幽地说道,“我只是在想,师傅若是知道你我之间……”

段以贤伸出手,拉过任之,让任之靠进自己的怀里,伸手抚着他如墨黑发,“只要我如愿登上皇位,师傅就不会有什么顾虑。王妃娶了,孩子出生了,就算知道了咱们两个的关系,除了无法理解,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反应了。”

“但愿吧。”任之轻叹。

段以贤的手从发上转向了任之的脸上,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有些压抑地问道,“任之,你知道,将来即使我登上了高位,也没办法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我只能让你当一个逍遥王爷,安享一生,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任之仰起头,看了段以贤一眼,笑道,“逍遥王爷就够了,从你开始为着那个地位努力开始我就清楚,你我注定不能并肩而立,你身边站着的必须是一个女人。而我,只要站在你身后,看到你的背影就好。”

段以贤只觉得心口闷闷地,忍不住俯下头,先吻上任之的额头,而后转向唇,所有的愧疚,所有的心疼,全都在这个吻里,压抑地让人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段以贤替任之扯了扯被揉乱的衣服,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段以贤轻声在任之耳边道,“我先去见师父,你去看看智儿吧,一会去我书房就好。”

任之点头,两个人朝着两个方向走去。

问过了下人,说是智儿此刻正在王妃房里,任之犹豫了一下,转头在王府闲逛了起来。他还是没有办法直接面对阿史那兰,无论如何,那个女人顶着的是宜王妃的名号,将来有一天,段以贤登上高位,她会变成那个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即使他可以坦然的跟段以贤说他并不在乎,但其实很多时候,他见到阿史那兰,还是会觉得无法面对。有些事情,不像说起来那么坦然。

任之在王府了转了一圈,转去了书房,靠近书房门口的时候,他听见里面传出来了争论声,不由顿住了脚步。

“师傅,任之的事情您根本就不用担心,他自幼跟着您长大,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是清楚。任之换了身份,只会对成事更有帮助,绝对不会成为顾虑。”段以贤的语气有些急躁,听的任之只觉得心里抽了一下。

“以贤,你自幼没什么玩伴,你二人一起长大,你在意他我很理解,但是之前,他只是个没有势力的小太监,当然不会成为什么威胁,但是现在不同了,我没想到,他居然会是皇子,他身上流着这皇家的血,就不可能不对那个皇位在意。从今以后,你必须对他有所防备,如若他将来成为威胁,要今早除掉,以免铸成大患。”那个任之听了十多年的声音从书房里传了出来,任之只觉得手脚冰冷,像是有谁在他的胸口给了重重一拳。他使劲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唇角只留下一丝苦笑。

段以贤再说什么他无力再听,起身朝着远处走去,又重新放重了脚步声走向书房,伸手叩了叩门,门从里面拉开,段以贤面上带着笑意看着任之,“师傅刚还念叨你,见了智儿就不管他这个老头子了,叫我去看看你呢。”

任之扬了唇角,“智儿在王妃房里,我一人进去并不是十分方便,就在府里转了几圈,才过来。”话落,他绕过段以贤,看向书房正座上的那个男人,微微躬身道,“师傅。”

却林已年过天命,却因为习武多年,身强体壮,精神矍铄,面上依旧是过去的严肃表情,朝着任之点了点头,“许久未见,任之倒是长高了,换上了正常的衣服,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

任之弯起唇角,“哪有,只是现在落得自在悠闲,而已。”

却林点了点头,“坐吧,为师许久未见你了,正要与你聊聊近况。”

任之与段以贤一左一右地在却林身旁坐了下来,乍一看起来,倒是师徒三人其乐融融。任之内心却是满满地苦意,他与段以贤二人都是却林教出来的,最会的就是在别人面前掩盖自己的情绪,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三人居然要用在彼此面前掩盖情绪。

任之从宜王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他赶了车夫离开,一个人在路上晃着,现在内宫已经宵禁,他要不然就从老路摸进去,要不然就干脆睡在宫外。可是宫外,哪里又欢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