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枝见王珠裙摆染了鲜血,顿时也是吃了一惊。

王珠微微一顿,方才说道:“方才有些刺客,潜入这儿,意欲行刺于我,却误伤了侯夫人。”

紫枝吃了一惊,面上顿时流转几许惶恐之色。

“放心,这些鲜血只是侯夫人的,我是没有事情。只不过这些逆贼既然是如此的大胆,当然是绝不能轻易饶了去。”

王珠的态度,也是让紫枝觉得有些古怪。

只不过紫枝仔细想想,此刻情况紧急,想来王珠也是绝不好儿女情长了。

据说晏修十分孝顺,说不定会十分伤心。紫枝内心虽然是有些疑惑,却也是不敢深思。

缙云侯府之中,晏修却忽而开口:“父亲不是要跟我赌一赌,母亲和九公主究竟谁会死了。我与九公主早就私通款曲,告诉她小心母亲,不必手下留情。”

晏侯爷听得微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然而晏修却是言之凿凿。

晏修慢慢的站起来,目光流转,却也是添了几许光彩。

“父亲,你有这个兴致,我倒是想要跟你聊一聊。当年你的亲生儿子,和我在兽营之中,我一剑刺入了他的胸口,没想到他居然还哭哭啼啼起来了。他说自己死了活该,为了能够赢我,所以刻意亲近,成为我的朋友,用尽了心计。可是他,实在是舍不得家里的荣华富贵,父亲母亲。其实我从来没觉得,他是我的朋友,有了父亲母亲,就会变得如此软弱?”

晏修一边这样子说着,一边又慢慢的换了一根香。

晏侯爷面颊流转几许诧异,身子却是慢慢的变软了。

他蓦然提起气,却发觉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

听到晏修这样子说,晏侯爷心尖蓦然一阵子的烦躁恼怒:“如此说来,竟然是我儿对不起你了。他算计于你,原本兽营之中,也是应该的。”

可是想起了这件事情,晏侯爷还是觉得一阵子的心闷和痛苦。

真正的晏修,得到的东西实在也是太多了。

他没有自己的决绝,也是没有眼前这个小畜生的无情。

可是这个小畜生,如今反应,却当真是有些出乎晏侯爷的意料之外了。

“父亲,我若当真对你有什么感情,方才会心痛欲绝吧。你却有些,自作多情了。”

晏修甜甜的笑着,之前的那根香烧完了,他就换上一根。

有时候真是可笑,前世他心心念念的东西,重生之后再经历一次,他内心之中居然是没什么感觉。

每次虚以委蛇,每次在容秋娘跟前讨好孝顺,前世那种期待又自卑的心绪,如今居然是再找不到半点。

他甚至觉得,前世的自己为何如此可笑。为了虚幻的温柔,居然是患得患失。

重新品尝,方才知晓也许自己不过是太寂寞,方才会不断美化念念不忘。

没有什么情意,连满心憎恨也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恨他想要杀了他的人那么多,晏侯爷和容秋娘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也是没有什么特别。

前一世自己心心念念着原本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实在是自寻烦恼。

如今晏侯爷的待遇,也不配有什么特别,没有什么撕心裂肺,只不过是一桩没趣的算计。

晏侯爷面色顿时有些难看,他实在也是没曾想到,晏修居然是会这样子说。

不可能的,晏修第一次见到容秋娘时候的羞涩绝不会是假的。

亲手吃到容秋娘做的饭时候,这个小畜生甚至眼中微微有些潮润。

他十分依赖晏家,这些都是做不得假。

可是如今晏修没有事,自己却是有些不能动弹。

晏侯爷心中微微有些恍惚,却也是忽而想到了一事,不觉背脊微冷。

“对了,父亲,你可是听到了外头那些喧哗之声。那些前朝余孽,以为你与他们一块儿合作,便是如此自信。却没想到,大夏的缙云侯,居然是虚以委蛇,引蛇出洞而已。如今,你的那些老部下,都是正在诛杀云枫王朝的前朝余孽吧!”

缙云侯却是彻彻底底的怒火,不觉恨声说道:“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那些人,是自己亲手救过,是战场上并肩而战的兄弟!

这些老将沦落兖州,自己节衣缩食,变卖家产,仍然是救济他们。

这一切,都是为了笼络人心,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这些人又怎么会这样子没良心,被晏修唆使,居然是出卖自己。

“什么同袍情意?实在是可笑。父亲,他们佩服你,是因为你是大夏的忠臣。如今人家在兖州安居乐业,有儿有女,子侄在军中做官,谁想陪着你这个瞎子,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

晏修啧啧做声:“你可是奇怪,为何他们的心思,你竟然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其实你有了叛国之心,这些老部下也是无可奈何。我告诉他们,若你起事失败,就算是没有参与,必定也是会被连累。谁不知晓,当年在军中,他们都是对你忠心耿耿。不如虚以委蛇,借机除去那些前朝余孽,如此不但可以阻止你泥足深陷,还能立下功劳。这样子既对得起你,也是对得起自己。都是我这个孝顺儿子,教导了他们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大家都觉得,你脑子糊涂了,一起哄哄你呢。”

晏侯爷素来心高气傲,一阵子气血上涌,蓦然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他忽而觉得无助,阵阵气苦,自己眼睛瞎了,居然是被如此戏弄,然而却又是无可奈何。

晏修叹了口气:“我唯一没去说动的,就是韩叔叔吧。他待你最是忠心,就是有个为你好的借口,也绝不会跟其他一样为了自己利益出卖戏弄你。父亲,你却杀了他,没肯留他性命。这世上真正待你好的,我母亲还有韩叔叔,你都是没如何在意吧。”

说到了这儿,晏修举起了手臂,咚的一下,一枚袖箭顿时就飞了出去,一下子就扎在了晏侯爷的胸口。

晏侯爷出血不多,只不过胸口流出的血却渐渐变成了黑色了。

晏修轻笑了一声,晏侯爷死了,大可以推给那些前朝余孽之上。

那些缙云侯的旧部,也许会心生怀疑,可是必定不会深究。

晏侯爷根本不知道,自己当众杀死韩琦,其余旧部是何等心寒吧。只恐怕原本就算是有些情分,如今也是当然无存了。

晏修随意倾倒了油灯,房间之中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烧得也是噼里啪啦了。

原本缙云侯府之中的下人纷纷慌乱出逃,而晏修却也是映衬着背后的火光,一步步的走出去。

他蓦然足部顿了顿,轻轻的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娃娃。

这个小娃娃,是容秋娘自个儿做的。因为真正的晏修从小被送了出去,再没见到容秋娘了。

容秋娘思念孩子,就做了这个娃娃,绣成了男孩子的模样。

也许因为做这个玩意儿时候,容秋娘心神不宁,故而刺破了手指。有那么几点鲜血就滴落在了布匹之上,如今瞧着却也是有些旧了。

前世自己就是在这个地方发狂,等到自己清醒过来时候,容秋娘和晏侯爷脑袋已经是被全砍下来。不但如此,整个缙云侯府的下人都被屠杀干净,身子也是被砍成了几块儿。

那时候,他放火烧了屋子,死死的握着这个娃娃跑了出去。

后来这个娃娃变得脏兮兮的了,他也是舍不得放开,就算死了时候,仍然是将这个脏兮兮的娃娃捏在了手里。

晏修轻轻的叹了口气。

也许自己内心之中,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子的洒脱。

他随手一扔,这个娃娃顿时也是被他扔到了后面,扔去了火中。

这样子的娃娃,很快被火舌舔动,烧得干干净净了。

这样子的东西,却也是再不会让他留在身边。

晏修的手指,却也是轻轻的比过了自己的胸口。自己这心脏,如今是空荡荡的,不会难受了,可是似乎也不会有什么感情。

被感情所耽的他固然是可笑和愚蠢,然而到底还是有一颗活人的心脏。

如今在缙云侯府被焚毁的同时,自己内心没有丝毫难受,可是似乎也是不像个活人。

晏修冉冉一笑,面容之上却也是忽而流转一缕孩子气的光彩。

城楼之上,兖州卫所士兵却也是与那忽而到来的前朝余孽战成一团。

这些前朝余孽,军队又被称之为狼军,面颊均用淡绿色的汁液化成了脸谱。要知晓云枫王朝原本起于巫楚之地,从前祭祀也是如此。战场之上的士兵,更喜爱如此装扮,震慑人心。

姚蛟这样子想着,反手一剑,顿时刺入了一名狼军士兵的胸口。

人群之中,一名女子身子窈窕,十分可人,可是却也是武技出挑,下手更是狠辣。

姚蛟留意到此女,却也是一甩去剑身上的尸首,阔步向着这黑衣少女而去。

据闻这前朝余孽之中,有一名锦城公主,不但手段狠辣,更是心计深沉。

此女隐隐是这些叛军的首领,说不定就是那位锦城公主。

姚蛟吹了一声口哨,精悍的面颊沾染了点点的血迹,却也是大步流星过去。

可正在此刻,一道淡色的身影却也是忽而轻飘飘的飞过来。

那人随意一挥,这黑衣少女额心顿时也是添了一点红点,竟似被什么硬物贯穿了头颅。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却也是不可置信的倒下去。

男子一身素色的衣衫,面颊之上添了一块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了优雅的下颚。

刷的一下,他手中忽而添了一柄剑,剑锋轻掠间,刷的就割下去一颗狼军士兵的头颅。

那些人都没反应过来,均是被他如此诛杀。

一道身影轻轻的掠动之间,宛如一缕清风,竟似快得不可思议。一具具身躯倒落在地,层层叠叠。不单那些狼君士兵吓得魂飞魄散,就是兖州卫所的士兵,也是瞧得呆住了。

眼前之人,这样子的武功,又哪里好似活人。

就如一道鬼魅一般,纵横之间,顿时就取人性命了。

也是不知是谁吓破了胆,忽而便有人发疯似的,疯狂跑走。不但如此,那些狼军士兵好似受了感染一般,纷纷退开。

这些狼军士兵忠心耿耿,并且心狠手辣。跟跟随早就没有了的云枫王朝,如此行事,必定也是些彪悍的人。可是如今,让他们纷纷溃败,自然是因为对方是在是太过于可怕。那飘然而来的身影,却也好似是什么鬼魅之物,令人不觉生出了阵阵惧意。

姚蛟到了那死去的黑衣女子身边,轻轻擦去脸上的污秽。

这女子面容稚嫩,瞧着年纪也是不大,只不过死得突然,面颊之上也是微微有些扭曲之色。

他撕破了这女尸衣衫,却并无所得。

姚蛟是个百无禁忌的人,自然不会顾忌什么。云枫皇朝但凡皇族中人,必定是会在身上纹了特殊的刺青。可是眼前的女子,却也是并没有这个东西。可见她虽发号司令,却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人。那个真正的锦城公主,并没有出现在这儿。

姚蛟这样子想着,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困惑之色。

“若这锦城公主不在这儿,又该当在何处。”

他喃喃自语,蓦然灵光一闪,忽而有了一个想法。

如今兖州城中,也许最要紧的人,已经是那九公主王珠了。

若是那些乱贼有所算计,说不定会冲撞陈后,对上九公主。

姚蛟抬起头来时候,只见那戴着面具的男子已经是消失无踪。

天光初明,陈后一夜未眠,眼底却也是不觉添了青紫。

她面容颇有些憔悴之色,却也是没有什么睡意。

红娇不觉徐徐宽慰:“九公主早就成竹在胸,皇后娘娘你也是不必担心。”

陈后不觉微微苦笑,自己女儿如此年纪,就如男儿一般谋算这杀伐之事。其实她宁可女儿天真无邪,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可是生在帝王家,又如何能有什么安分日子。

正在此刻,走廊之上却也是传来了喧哗之声,红娇面颊之上顿时流转凝重之色。

白薇薇被两个带刀的宫婢拦下来,面上却也是流露出委屈之色。

她身后跟着谢玄朗,谢玄朗面色也是颇为不悦。

原本谢玄朗并不想来到这儿,若非白薇薇说动了他,他也不会来此。

白薇薇说得没有错,只有活下去,方才是能谈其他。

白薇薇心中自有盘算,此刻兖州一片混乱,若有人暗算谢玄朗,必定能将一切推到乱民身上。

自己这个九妹妹心狠手辣,能做出什么事情,谁也是没把握。

退一步讲,就算王珠没有害人之心,想来也不会上心保护自己。

来到了陈后这儿,不但更加安全,而且如果自己和谢玄朗在这儿死了,陈后必定难以交代。

就算上次陈后逐走白薇薇让她颜面无光,白薇薇却也是仍然来到这里。

“母后,就算你不喜欢女儿了,还盼望不要如此无情,将我和谢郎当成弃子,不管不顾。”

白薇薇嗓音之中,却也都是委屈之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后和王珠将她扔出去了,让她对付那些乱军。

如此哭诉,白薇薇却也是尽显委屈。

饶是如此,拦着白薇薇的两个人,却也是没有松动的意思。

陈后安全是再要紧不过,如今白薇薇刻意引了不少人围观,匆匆放人入内,若是陈后有什么意外,谁也担当不起。

白薇薇如此言语,却不见人家为之退让,委屈之余却也是顿时流露出了恼怒之色了。

“我是静怡公主,皇族养女,母后见不见,是她的事情。你们这些贱婢,还不快些退开。”

白薇薇挺起了胸口,却也是悄然握住了谢玄朗的手掌。

本来是白薇薇要强冲过去,谢玄朗反而为白薇薇觉得委屈。

若不是为了自己安全,白薇薇何至于殚精竭虑,并且还颜面尽失。

此等情状,更可以证明大夏皇族是亏待了白薇薇,并没有真心实意的对白薇薇了。

白薇薇这样子言语,也是想别人都是这样子认为。自己父亲是大夏忠良之臣,大夏的皇室却是对自己颇为苛刻。

只不过她这些弯弯道道的心思,都是化为面上的楚楚之色。

可惜她虽费尽了心思,却也是难以动摇拦住她的宫婢。

这等要紧的时候,九公主早就嘱咐,绝不能打搅陈后。

虽不敢对白薇薇不敬,却也是没见她们服软。

白薇薇碰了个软钉子,脸色顿时不觉一变,如此一来反而是她面上无光。

正在此刻,一名窈窕宫婢过来,形色匆匆,并且出示令牌:“两位姐姐,九公主说了,有事向皇后禀告。”

白薇薇被人打搅,满脸不悦。

拦路的宫婢已经是被白薇薇弄得焦头烂额,却也是放人进去。

眼见自己说的话,竟然不如王珠的口谕,白薇薇心中更是恼恨。

自己身为皇族养女,却根本毫无尊严。

然而一旁一名少女,却忽而开口:“两位姐姐,方才放进去的宫婢,似乎有些问题。”

说话的女子肌肤微黑,却是生得甜俏,嗓音更是又甜又脆,正是江家的养女江采。

这一次兖州发生时疫,这位江采也是主动请缨,散尽家资,前来帮忙。

只不过王珠不喜欢江家,更有几分提防之意。就算知晓江采能干,样子也和顺,却也是没有如何重用。

饶是如此,江采却也是并不埋怨,只与其他的宫婢在村中帮忙就是了。

如今开口的,正是江采。

听到江采这样子说,那拦路的宫婢却也是不觉微微一怔:“令牌却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江采秀眉轻皱,眼中却也是流转了几许困惑之色:“令牌虽无问题,我却觉得有些不是。九公主让人来见皇后,必定是会差潜紫枝姐姐等面熟的人,方才进去的宫婢,却是并不认得。”

她开了口,顿时觉得让两个宫婢一惊,不觉都纷纷折身回去。

昨日容秋娘的死,早就传得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