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右手轻轻放在小桌上,手下宣纸纯白细腻,轻轻一划,浅浅的痕迹水过无痕,再恢复平整。

云蔚也不多问,抬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壶并两个小盏来,抬手一倒。清冽的茶水倒入杯中,隐隐带着点甜香。

云蔚将碧绿色的小壶放在桌面上,双手递过一杯茶水给何必:“师父,请。”

何必看着那把小壶,有些晕眩的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那飞过的思绪太快,他没把握住。

云蔚双手稳稳地,手中杯子纹丝不动,浅红色的液体静如琥珀。他脸上满是温柔,双眼明亮,宛如星辰。何必看着云蔚,突然想起了无数次出现在他记忆中的画面。

第一世的滂沱大雨中,青年撑伞而立,看向自己破烂的骸骨时,眼中便是带着几分温柔,几分……怜悯。

明明自己只剩下最后一丁点意识了,只能执着地去看着青年。看着对方缓缓靠近自己,伸出手来,将早已被遗忘在野地的自己捧了起来,令他有种被重视的感觉。

第二世,昏黄的天色中,残阳如血,青年背对夕阳出现,眼中波光流转。哪怕自己身上残留些许烂肉,还有腐虫爬行,青年看着自己的目光,还是那样温柔而怜惜。

就像现在。他什么都没说,只用一双眼望着,就让何必难以自制。

“我……”何必张嘴,慢慢伸出手去,接过云蔚递给他的茶水。不知是心绪不宁,还是端坐太久。何必接过茶水的时候,手忍不住抖了一抖。浅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晃荡了一下,溅出几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出几点。

“别怕。”云蔚轻声道,双手合住何必端着杯子的手。他的手掌已经大过何必,掌心指尖有茧,有些粗糙。

这份隐约有些粗糙的温柔令何必定下心来。突然间,不喜多言的他,有了诉说的*。有些疑惑憋在心底太久,时至今日,他已无法承受。

收养他的师父他不敢相信,养育他的师兄他难以开口。眼前这个人,两世在他神魂俱灭时出现,愿意温柔待他的人,或许跟自己,真的有难解的因缘吧!

“我道心乱了。”何必开口道,下定决心之后,他发现,向信任的人阐述内心的迷茫,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如今的我找不到出剑的理由。”何必盯着包住自己手的云蔚,微微动了下手指。对方轻轻松开,让何必能将杯子拿到嘴边。

“我以为,我的剑是要护卫门派,护卫苍生。”何必紧紧捏着手中杯子,液体微漾:“但实际,有我无我并无区别。多一个我,不过多一个靶子而已。”

“然后,我决定为自己出剑。可到最后我还是——”何必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入口温热,茶水顺喉而下。清甜的茶香之后,有淡淡的涩味,口腔中隐约还有些许腥甜,也不知是回甘,还是苦到了极致。

云蔚盯着何必,直到他将茶水饮下,眉心微微一闪后,轻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何必身前,缓缓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