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柳甫一冲出房间便迅速扫视四周,即便此时夜色浓郁无法瞧得真切,但凭借着过人眼力,他依旧发觉了某处黑暗角落中似有异样,当即冲着那里低喝道:“谁?”

黑暗中的某人反应极其敏锐,在一枝柳开口瞬间身形已翩然掠起,眨眼间便在数丈开外。一枝柳见状冷哼一声,上乘轻功“柳叶飘”运起,身形伴随着腾起青芒即刻紧追了上去。

二人这般一追一逃,不多时间便深入一片树林之中。一枝柳素有“盗侠”美誉,轻功造诣自不待说;怎料前方逃遁之人功力也极为了得,即便一枝柳全力追赶,一时间竟也只能小幅度地缩短彼此间距。一枝柳见状却无一丝焦躁,一双眼眸冷静地注视着前方人影,脚下亦不曾停歇片刻。

纵然林间昏暗,一枝柳还是凭借过人眼力发现前方那人身形曼妙,赫然正是一名女子。他犹自思忖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不料那女子身形疾坠向暗处,眨眼间再也瞧不见其踪影。一枝柳如何肯这么放跑了她,当即如她一般坠下身形闯入一片阴森黑暗,终于在某棵大树旁隐隐瞧见其身形轮廓。

见这女子身形停住,一枝柳强忍着上前擒住她的冲动,只是谨慎地与她保持距离:“你究竟是谁?”那女子犹自背对着他,冰冷声音却是适时传来:“柳大侠,这魅惑魔笛的滋味究竟如何?”

“你是……?”一枝柳乍一听闻那女子声音,心头顿时狠狠一跳:“你是……柳蓝蝶?”

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凭借着树林间偶现的一抹微光,一枝柳隐约瞧见一张完美素颜,即便夜色再深,也不能掩盖其倾城冷艳半分。他当即压下心头惊疑,沉声道:“你为何会吹奏这支曲子?蓝蝶姑娘,你究竟是谁?”

“柳大侠,在日月山脉听了几个月的魅惑魔音,今日我便教你瞧瞧吹奏之人如何?”蓝蝶言罢轻拍手掌,片刻后自一旁幽暗树林中缓步走出一素衣女子。但见素衣女子莲步轻移,几息之间便立于一枝柳正前方,朝他略略作揖道:“达摩教玉剑堂堂主白剑,见过柳大侠。”

一枝柳闻言脸色又沉一分——照这般形势来看,这个和冯岚拥有并无二致的容颜的蓝衣女子,定然和达摩教脱不了干系。然而这事他并未听箫梁等人曾提及,或许他们也对这女子的真实身份不甚了解,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与如此重大危险同行了数月时间。

蓝蝶寒刃瞳运起,即便在如此浓重夜色中,她依旧能把一枝柳神情的点点滴滴都瞧在眼里,忽而冷笑道:“一枝柳,我从来都想不到,素来秉持着劫富济贫、拥有盗侠雅称的你,竟也会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枝柳听得此言神情并无一丝变化,显然不为所动。

蓝蝶慢条斯理道:“我也是今日接到白剑的报告,才得知你和冯岚在日月山脉渡过的那段时日,似乎还另有隐情吧?”一枝柳道:“关于此事,我想上次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你还想知道什么隐情?”

蓝蝶闻言即刻若有深意地一笑:“这魅惑魔音的效果,亲身体验了数次的你,想必再清楚不过了吧?倘若不是箫梁他们及时赶到,却不知在这催情笛音中,你,到底还能压下心头欲火几次呢?”

在蓝蝶说出此言的瞬间,一枝柳一直平静的脸色终于骤变:“你废话了这么许久,到底想说什么?”蓝蝶见他反应柳眉顿时一挑,心知他心绪已乱,遂道:“我的意思是,你一路保护冯岚远渡重洋,又拼死为她取得孔雀胆的解药,如此奋不顾身,所为的,恐怕不仅仅是尽到自己肩负的责任这么简单吧?”

“你……其实早已爱上她了,对不对?”蓝蝶娓娓道来,这般波澜不惊的语调对他而言却有着无可比拟的震慑力。只见他陡然张口,嘴巴张合半晌,末了却是一句反驳话语也说不出来。

“你信誓旦旦地向箫梁保证会向他吐露所有事情,绝不会有丝毫隐瞒,怎的却偏偏将这最重要的一节漏了开去?如此惊人之事,想必他也很有兴趣知道吧?”蓝蝶话音突转凌厉,接道:“一枝柳,原来你这盗侠不仅精于盗取财物,还擅长趁人之危霸占他人妻子。却不知这份本事倘若教剑神前辈知晓,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一枝柳顿时脚步踉跄,险些没能站稳。然而这阵慌乱只持续几息功夫,他的急促呼吸便迅速沉稳下来,接下来说出的话语,却是令蓝蝶着实愣住:“不错,我的确喜欢冯姑娘。托你的福,我终于能够直面自己的真心,将这话说出口了。”

蓝蝶见得一枝柳此言甫一出口,他原本充斥着慌乱意味的眼神随之平复下来,自己反倒是吃惊不小——自从那日领略到转魄的风采,她便不顾一切地想要将那柄殷红长剑夺为己用。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转魄竟于机缘巧合下为一枝柳所执,此事令她这些时日来食不知味。然而一枝柳武艺不低,周围又有箫梁、燕矶子这等高手相助,仅凭她一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强夺成功。她思量再三,这才瞅准时机于今夜将他诱至隐秘地界,准备先以言语动摇一枝柳心志,再趁他心乱如麻之际,与白剑配合将其当场击杀。怎料一枝柳听闻她言心神只混乱片刻便恢复过来,如此情况下再想杀人夺剑,难度无疑高了许多。

蓝蝶心知一枝柳轻功绝顶,即便他以一敌二无法占得上风,倘若执意要逃自己却也无甚良策。事到如今,她明白眼下只能继续这次交谈,从而寻觅时机,遂道:“好得很,你终于承认了。但你明不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倘若有朝一日冯岚的记忆恢复过来,你又该何去何从?”

一枝柳沉默半晌,忽而惨然一笑,道:“不错,我的确爱慕着她,和她藏匿于日月山脉的这短短数月,大概也是我此生最难忘的时光了吧。然而每当她满怀柔情地唤我‘箫大哥’时,我的心……就会宛若针扎般剧痛,并且意识到自己这般深陷情网,又究竟是多么的可笑。”

“倘若不是误认我为箫梁,只怕她连正眼也不会瞧我吧?所以,我也明白自己的立场,自从箫梁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时无刻不在质问着自己该如何处理这段感情,处理这段本不该存在的孽情。”一枝柳似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着,随即将转魄紧握在手,接道:“我自然不愿箫梁知晓此事,待有朝一日冯姑娘恢复记忆,我定会自觉离去。但蓝蝶姑娘,如果你执意要告知箫梁,我一枝柳却不会畏惧半分。与其继续作箫梁的替代品、浑浑噩噩地虚度光阴,我宁愿抛开一切顾虑,就这么直面承担下来。”

但见转魄划过一道有力弧度,那青衣男子翩然转身,随即大步迈开,背影须臾间便融入浓重夜色,仅余下蓝蝶与白剑呆立场中。

“……此人倒也颇有骨气。”蓝蝶冷冷目送一枝柳远去,片刻后敛容起来,随即吩咐了白剑些许事务。末了,白剑维诺一声转身便要离去,不料前方不知何时又有一人站立,她略略认了认那人容貌,继而恭敬行礼道:“参见大护法。”

灵枫笑着点头道:“不必多礼。说起来你也算是蝶儿的左膀右臂,在本座面前就不必拘礼了。”白剑闻言仍不敢少了半点礼数,面前这人究竟是怎样的脾性,即便她并不曾侍奉,却依旧有所耳闻:“白剑告退。”

灵枫温和一笑,点头默许。白剑见状即刻绕开他,眨眼间便去远了。

蓝蝶见灵枫脸庞上有着少许疲惫,遂道:“你是连夜赶来此处的吧,有何要事?”灵枫道:“蝶儿,前些时日探子们为何寻不着你的踪迹,你和箫梁他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蓝蝶理也不理他,转身欲走,却是被灵枫拉住了手臂:“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