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叹息声音传来,四周奇松异石在一瞬间起了些微变化,竟好似有着人性一般回荡着阵阵遗憾心绪。浓厚白雾亦是变幻了数次,才逐渐平复下来。见此人一叹之力已至如此境界,一枝柳即刻肃然道:“不愧是有着‘神匠’之称的莫崖子老前辈,武学上的造诣比起家师确是不遑多让。”

“小兔崽子,你不是早就出师了么?这次来寻我,莫不是惹上了什么麻烦?”

一声笑骂过后,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位须发皆白的福态老者便站立在了上方石阶。众人犹自惊异于这老者的如仙身法,唯有轩紫雨冒冒失失道:“呃……这位前辈,您这般身宽体胖的,真的就是当世四大高手之一的神匠……”她话音未落,箫梁脸色已是大变,忙斥道:“丫头,不许胡说!”

原来莫崖子生平最厌恶别人取笑他体态,故而在他面前,任何跟“胖”有关的词语都不能提及分毫。以前箫梁和燕矶子曾不慎犯了忌讳,即刻被他毫不姑息地痛打一顿。虽说那次莫崖子下手拿捏准了分寸,这二人不至于伤筋断骨,但那些个擦伤瘀伤,也足够两个大男人龇牙咧嘴好几天。

轩紫雨不明所以,但见箫梁和燕矶子惊恐神情,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前辈,我方才什么都没说,您一点都不胖,真的……”燕矶子忙把她护在身后,怒斥道:“死丫头,你闭嘴!”继而全力戒备起莫崖子来:“前辈,这丫头脑子一根筋不知道拐弯,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啊。”

出乎意料的是,莫崖子只是淡淡瞧着如临大敌的箫梁与燕矶子二人,良久才缓缓开口打破沉默:“小兔崽子,这女娃手中的银枪,你明白该怎么处理的。话说回来,她可是医仙?”轩紫雨在燕矶子背后偷瞄莫崖子片刻,见那双苍老眼眸中似乎并无怒意,遂恭敬出言道:“我确是医仙传人,不知前辈您是如何瞧出来的?”

“是么?果然是啊……”莫崖子忽而轻笑一阵,只是说话语调听来,好似带着若有若无的疲惫:“医仙……如今已是第几代了?”轩紫雨如实答道:“上一代医仙是我奶奶轩辕梅生,她是第九代传人。”

莫崖子闻言缓缓垂下眼睑,继而叹息一声,喃喃道:“弹指间岁月流逝,一晃眼,已是四百年光阴过去了啊。”这般说着,他苍老眼眸再度睁开,随即打量起面前的这群青年男女来。

蓦地,莫崖子目光牢牢锁定在一枝柳身上:“你……传授你武艺的,想必便是胡啸天吧?”一枝柳恭敬作揖道:“前辈说的不错,家师确是胡啸天。”莫崖子若有深意地打量他片刻,忽而笑道:“这幅面孔与神情,当真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一枝柳闻言沉默一阵,忽而道:“晚辈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年少曾几度询问家师,家师也只言我是路边弃婴。不过听前辈语气,似乎知晓些许内情?”莫崖子笑道:“你也不必焦急,时机一到,自会有人悉数告知你事情的原委。”说着他撇开惊疑不定的一枝柳,又望了陆云天腰间所佩的赤炎纹凤玉佩一眼,这才重新看向箫梁:“小兔崽子说吧,来我黄山究竟所为何事?”

箫梁尚且惊疑为何莫崖子并不为难轩紫雨,此刻听闻他主动发话,忙道:“这丫头机缘巧合之下,体内潜入了九幽狱火,师父你看……”

“九幽狱火?”莫崖子顿时脸色大变,平静眼神陡然充斥凌厉意味直盯轩紫雨,目光锐利地好似要将她人也一并穿透。

天人合一境界高手的威压袭来,轩紫雨只觉大脑蓦地剧痛,几乎当场便要昏死过去。视线朦胧间,她隐约瞧见自己的身体被一股不知何时腾起的殷红火焰不住炙烤,被烈焰灼烧的痛苦感觉不住传来,她张口欲要呼喊,奈何嗓子好似被什么堵住,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的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双眼翻白着就要昏死过去,幸而燕矶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丫头,你怎么了?”在旁人看来,方才莫崖子只不过瞪了一眼她,她就好似遭受了致命打击几乎瘫倒,着实有些怪异。

莫崖子肃然道:“这女娃体内的确藏着九幽狱火,而且那火焰已然开始侵蚀她的全身经脉。短时间内或许还能保持无恙,但当她的体内遍布火焰之际,立刻就会被那九幽狱火焚成虚无。”此言一出,众人均是心往下沉。轩紫雨勉力抬头望向莫崖子,张口欲言,半晌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紫衣女子的眼神落在莫崖子心间,这一霎那,他如止水般平静了几百年的心境,忽而泛起一丝涟漪——这眼神,充斥着掩饰不住的惊恐哀伤,以及对生的渴求,对死的惧怕,细细一看,倒是和她的眼神并无二致。

莫崖子释然一笑,眸中泛起一丝无法觉察的伤怀:“老夫定将竭尽全力,女娃你大可放心。”说着转身朝山顶方向缓步行去:“都到山顶上来吧。”

黄山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