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紫雨见他出言不逊,恼怒之下便要抽他耳光,却不料眼前的黑衣男子突然有此一问。她呆了一呆,缓缓放下手掌,片刻后收敛心绪道:“我……”

“有些话,也只能对陌生人说吧。”不待她回答,段世箫便笑着截道:“有些话,也只有在他死了之后,你才有勇气说出口吧?”

“……”

轩紫雨逐渐收回目光,颓然平视起前方来。这般沉默了许久许久后,她终于深吸一口气,继而艰难地点了点头,好似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也要耗费她所有的气力。

段世箫见状笑道:“很好,能勇于坦白自己的心意。虽然依旧无言,对你来说也算是个不小的进步了。”轩紫雨气息一滞,低声道:“我承认了又如何?我便是承认了,他也听不见了……”

段世箫闻言直摇头:“非也非也。你既然承认了,我便有办法把你从他死去的阴影中拖出来;若是依旧打死不认,那我可就完全没辙了。”轩紫雨奇道:“办法?什么办法?”

段世箫轻笑一声,却是转过身来,伸出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正视她道:“发泄出来。把我当做箫梁,发泄出你压抑已久的情绪吧。”

“相信我,这才是解脱的唯一办法。”

他神情专注,完全不似玩笑。她在怔了片刻后,却不禁笑出声来:“还是不要了,感觉好傻……”段世箫即刻截道:“管不管用,要试过才知道。”

“来,试试看。从现在起,我就是箫梁了。”

他的声音仿佛带上了某种魔力,轩紫雨不觉被带动心绪。恍惚间,那日银月重现。下一刻,那深深刻在心间的一袭白衣,竟当真浮现在了眼前。

“……喂,你是死了吧?”她笑着问道,然而话一出口,泪水便无法遏制地涌出眼眶,顺着洁白脸颊不住坠落到身下岩石,溅起星点泪花来:“既然死了,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地狱里啊,别随便爬到阳间来。会吓到别人的,知不知道?”

白衣男子温和一笑,声音轻柔得如同流水:“丫头,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少自作多情,谁想见你了?”她分明在哭泣,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欣喜:“像你这种混蛋,死了之后肯定是下十八层地狱的,对不对?”白衣男子笑道:“啊,是啊。说实在的,那里确实很辛苦……呃……”

她死死攥着他的衣襟,脸庞上神情不住变换,忽而欣喜,忽而哀伤,到末了竟是悉数变作了愤怒:“你死得好!死得好!死得太好了!活着的时候就没有让我舒心过一天,如今你死了,我、我实在是说不出的舒坦!”

“该死的混蛋!既然抛下大家,抛下我,就这么死掉了,你还有什么颜面再出现在我面前?啊?”

白衣男子默然一阵,忽而叹息道:“好吧,既然你这么不想见到我,我走就是了……”话音方落,他只觉身躯一紧,却是已被她伸出双臂死死抱住。

她抱得那么用力,似乎稍微松懈半分,他就会随风逝去:“又要弃我不顾了?”

白衣男子身躯一震,良久只是无言。她的声音片刻后幽幽传来,并无丝毫的停滞:“知道吗?我们医仙一脉因为悬壶济世的关系,一直都有不可憎恨他人的教条传下。然而从那一天起,我竟然学会了这种情感……”她说到这里,声音不禁略略呜咽:“我恨杀害了你的灵枫,我恨连累你陷入死境的香云姐。我更恨你这家伙,活着的时候,心里不给我留一丝位置也就罢了;死了之后,还这么阴魂不散地纠缠着我……”

“到底要把我伤到什么地步,你才肯罢休?求求你了,饶了我吧……”她把脑袋深深埋进了他的胸口,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于今夕迸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受不了了,我真的真的就要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