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玄机道长的带领之下,眼下正行于一横越偌宽湖面的雪堤上,听闻他这般言语纷纷脚步一滞,却是颇有默契地保持沉默。冯岚则迅速拾掇心中惊愕,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平静:“不,他并不曾与我们同行。”

带路的玄机道长脚步顿止,却是头也不回,只是保持沉默。众人见状随之止步,打量着这个一身黑袍的苍老道士,却不知他打算如何举止。

许久沉默后,玄机道长缓缓开口道:“那小子,十年前拜于我天山派门下,仅做了个外系弟子主修机关之术,然而他却不思进取,反而时常向内系弟子讨教‘追星诀’。因他武学天资聪慧,加之习武异常刻苦,故而短短数月时间追星诀的造诣已力压所有外系弟子,便是内系弟子能胜他的也不多了。此人在当时可谓一匹黑马,便是老道我也多有耳闻。若非那事的发生,他倒有可能成为我天山派掌门候选人之一,不至于落个被逐出师门的下场。”

玄机道长此言一出,不知者云里雾里,知情者均是纷纷偷笑,箫梁本人也难免尴尬。

玄机道长依旧不稍回头,噙起捉狭笑意接道:“那日我派道空等人于京城办事,在路经京城中最大的青楼‘月香阁’时,竟瞧见楼内一少年与一风尘女子拼酒吟诗,四周围满寻欢作乐的男女,喝彩声响成一片。那少年所吟诗句并无多少文采,却胜在朗朗上口,何况其人酒量奇大,一时间竟博得月香阁内所有人的掌声。然而待那少年吟诗至忘情之处,忽的脸上人皮面具脱落下来,继而露出一张熟悉脸庞。道空等人即刻认出其身份,待回派便立即告知老道。老道我虽爱其才,但门派若无规矩不成方圆,只能依照门规将其逐出门墙。”

“那人,自然便是箫梁。”

箫梁听闻自己年少轻狂所为之事,心头不免百感交集,但片刻后已然恢复如常——天山派诸多清规戒律,委实不适合生性散漫的他。若是有机会再去选择,他迟早还是要脱离出去的。

“老道之所以叙述此事,便是意在告知诸位:箫梁那小子擅长易容,此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好了,你也莫要再藏匿身份了,难不成真要老道我亲自揪你出来么?”

即便把话挑明到这般地步,玄机道长依旧不曾转过身来,自然是给箫梁留了情面。箫梁深知此人厉害,当即将人皮面具一把撕下,上前一步恭敬作揖道:“箫梁见过道长。”

玄机道长闻言轻笑出声,终于转过身来望向他:“此处暂且不会有他人到来,你无须担心。”箫梁即刻四下环视,的确,偌长雪堤上积雪厚重,两旁湖面上满眼都是漂浮冰块,何况值此暴雪天气,定是鲜有人来。如此看来,玄机道长也是考虑到这点,才选择在此时此刻揭穿箫梁的身份,却不知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玄机道长见众人均是神情忐忑,随即淡然出声,语调难辨悲喜:“箫梁,且不说你这些年来一直四处招惹是非,前些日子甚至在昆仑之会上大肆屠戮中原武林,这其中也有不少我天山派弟子啊……”箫梁越发不明白玄机道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缄默不语静候下文。

“老道身为天山派掌门,自然应当就地将你除去,以慰我派战死弟子在天之灵,不是么?”玄机道长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心往下沉,不料这苍老道士忽而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可就算杀了你,那些死去的弟子也无法复生。所以老道思来想去,唯有想方设法让你将功补过,为中原武林多行益事,才对得起死在你手下的弟子们吧……”

箫梁道:“道长请讲,只要箫某能做得到。”

玄机道长道:“中原西域两大势力争战已久,每逢昆仑之会定是血流成河。此番争战六大门派损失不可谓不惨重,毕云龙陨落不说,便是冯盟主亦下落不明。老道见盟主未能与你们同行,便猜测他多半已经……”

冯岚黯然点头道:“不错,家父他……已然作古了。”

玄机道长即便早已有数,但见冯岚亲口承认,他还是遗憾叹道:“盟主去世,中原六大门派无人统领,即刻成为一盘散沙。倘若再遭邪教侵略,后果不堪设想啊。老道恳请冯千金接任盟主之位,只要您肯出面,登上高处必然是一呼百应。”

箫梁心知冯岚和自己一样对权势毫无兴趣,见她低头不语双拳紧握的紧张模样,当即出面道:“道长,我会试着劝一劝,只是最终还是要她自己决定,箫某不会勉强她做不喜之事。”

她心头顿时有暖流涌起,因紧张而一直紧攥着的双手随之缓缓舒展开来:“道长,此事岚儿会考虑的。”